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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囊后传》作者 鲁班尺,原文连载于天涯,链接以河蟹。百万文字没有钱的味道只供众人一笑,鲁班尺令人肃然起敬。在当今虽难以出版,但有幸处于互联网时代,得以在民间永久的流传下来,不至于慢慢堙没与尘世之中。本文旨在内容分享所有权为作者鲁班尺所有,有幸数次拜读尺子巨著,实乃平生所向,阅后我心怅然。有感于现存信息的碎片杂乱,所以在空闲之余手动整理排版,造福尺迷。烦请诸位好生阅读转载也请注明出处,某谢诸君。
以下为【青囊尸衣】和【青囊后传】前后卷名注解,以供后来读者有所了解。
青囊尸衣青囊尸衣之鬼壶青囊尸衣之残眼青囊尸衣之蛊人青囊尸衣之虫尸 青囊后传之前朝隐士青囊后传之大巫医青囊后传之白道结界青囊后传之黄道结界青囊后传之异界追凶第一部:《前朝隐士》
第一卷:尸解遗蜕
楔子: 夜色深沉,窗外虫鸣声低吟…… 尺子掩卷长嘘了一口气,披衣出门,这部历经十载的《青囊尸衣》终于写完了。 苍山脚下,莫残溪旁,自己在这间租住的破旧老屋里,也不知熬过了多少个不眠夜晚。记得有位哲人说过,作者呕心沥血,以激情燃烧着生命,当作品完成之时,也就是生命耗尽之日。 “唉……”尺子叹息一声,三十年之期将近,那种多年前莫名的恐惧再次攫上心头。 抬头眺望夜空,月色如水,北斗西斜,远处的洱海笼罩在了白色的雾霭之中,迷离而静谧。 该来的总归要来的,是要做些准备了……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了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
第一章:老者的电话
“尺子,我是老者呀,你得赶紧来黄龙府一趟……”电话里传来急切的东北口音。 南山老者与尺子相识多年,深夜致电想必是有急事。 “李翠花失踪了……”老者的嗓音呜咽着。 “有事儿慢慢讲,”我平静的说道,“李翠花是谁?” 电话里,老者说了好一阵子,尺子才听明白个大概。 老者多年独居黄龙府的拉拉屯,以种地为生,虽然已年逾六旬,但身材魁梧,衣着打扮新潮,谈吐风趣,向来颇能吸引异性的目光,当然,大都是一些发白齿豁的老太太。 东北农村里盛行扭秧歌,一挨到日落西山,老头老娘们便纷纷涌出了家门。但见其个个穿戴着大红大绿的戏服,脸涂脂粉,在唢呐声中踩着鼓点,持扇扭胯撅腚,动作甚是夸张,与城里大妈们的广场舞有得一比。 老者乃是个中高手,当仁不让的领舞者,身边的搭档便是其邻居李翠花。这位七十三岁的寡居老女人与他配合默契,眉目之间含情脉脉,竟然充满了挑逗,这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妒嫉与不满。 可是这个李翠花几天前却突然失踪了…… “报案了么?”我问。 “还没呢,”老者叹了口气,“翠花是一人独居,村里人都以为她出门了。” “也许真的是外出几天,没什么好担心的。”我淡淡道,心想这个老者的口味儿还真有点重呢。 “绝对不可能,”老者叫了起来,“她若是出门,一定会来说的。” 尺子闻言“嘿嘿”冷笑了两声:“老者讲实话,你是不是跟她好上了?” “这个么,”老者支支吾吾,“只是好了小半年儿而已嘛。” “尺子没空。”我断然拒绝了。 电话里沉默了好一会儿,老者这才吞吞吐吐的说着:“俺俩的院子隔着一道齐肩高的土墙,每次都是她夜里过来幽会,天亮前再翻墙回去……” “七十三岁的老婆婆翻越齐肩高的院墙?”我真的有点不敢相信。 “千真万确,只是翻墙时的姿势有点奇怪。” “如何奇怪?”我不解的问。 “她是双手伏地,像是螃蟹一般侧身弹起,横着窜过了墙头……”老者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你是说四肢伏地,横着越过了院墙?”我闻言吃了一惊。 “没错,月光下看得真切,就像你在书中描写的那个蠕头蛮李地火似的。”老者仿佛心有余悸般。 “这种事儿怎么不早说?”我呵斥道。 “尺子,那你还来黄龙府不?”老者小心翼翼的问。 “那当然。”我当即说道。
第二天黄昏时分,尺子终于风尘仆仆的赶到了黄龙府拉拉屯。 “说吧,还有哪些事儿没告诉我?”尺子坐在炕沿儿上,点燃一支烟,开门见山的问道。 “这个翠花啊,人是真的很不错,不但时常关心国家大事,而且口齿伶俐,政治素质嘛也是蛮高的……”老者自诩对女人很有品味,照例先是夸赞一番。 嗯,能言善辩,而且性欲远超常人,当年的黄龙府邢书记便是如此。如此看来,这位名叫李翠花的老妇着实令人生疑。 “说要点。”我直截了当打断了他的话。 老者咳嗽了两声,开始叙述整件事情的原委…… 数日前的一个深夜,约莫子时许,老者披衣出门小解。由于其患有前列腺肥大症,因而站在后院里好半天还未能尿出来。此刻村民们都已睡熟,屯子里偶闻几声犬吠之外,一片寂静。 这在这时,隔壁李翠花家的屋子后门“咯吱”一声响,月光下,那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出…… 老者心中窃喜,女人总是耐不住寂寞,这不又找自己来了么。他悄悄后退两步,躲在屋檐下的阴影里,也故意未提上裤子,准备出其不意来个充满激情的拥抱。 李翠花并未翻墙过来,而是对月吐纳两口,然后四肢伏地,斜刺里纵身跃起飞过了院墙,直奔北山岗而去。 老者迷惑不解,这深更半夜的,她是要去哪儿呢?莫不是又有了新的相好,偷偷前去幽会?想到这儿,顿感嘴里发酸,心里头拔凉拔凉的。 “那你跟上去了么?”我问。 老者的语气显得悲壮与苍凉:“南山老者再怎么说也是条关东汉子,如果翠花已经不喜欢你了,就应该成全,绝不会像个小白脸那般的死乞白赖纠缠人家。” 我点点头,这老者即便是偷情,也能说得如此充满着正能量。 “北山岗是什么地方?” “伪满时期的老坟圈子。” 我喷出一口香烟,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又追了上去……”老者慢吞吞的说着。 尺子抬起目光,诧异道:“你不是不想打扰人家么?” 老者面色丝毫不改:“我是担心她一个女人夜里会遇到危险嘛。” “好吧,”尺子无奈的摆摆手,“往下说。” 老者当时尿意全无,匆忙提上裤子,开了院门就追了上去。他沿着白杨树林带蹑手蹑脚的前行,来到了杂草丛生,荒凉的乱葬岗上。远远的望去,月光下,李翠花正跪在一座荒坟前磕头……
半夜子时,惨白的月光下,阴风习习。自己的枕边人独自跪在一座伪满时期的荒冢前,嘴里不停的嘚咕着什么,这一幕实在是有点瘆人,老者自觉后背阵阵发凉。他于是悄悄地退下回到家里,栓好了门窗,忐忑不安的挨到天亮。自此,李翠花便失踪了。 “奇怪的是,从未听说过她祖辈上有埋葬在北山岗的呀。”老者仍旧是一脸的迷茫。 “今夜子时,带我去山上看看。”我淡淡的说道。 老者点点头,依旧是心神不宁。 “你好像有些时日没去天涯顶贴了?”我岔开话题,转移一下他的思绪。 “哦,”老者面色显出一丝尴尬,支吾着解释说,“翠花她,挺黏人的嘛。” 尺子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对了,”老者忽然故作神秘的说道,“我家仓房里有一窝黄皮子,可他妈的神了。” “你在养黄鼠狼?”我不无惊讶。 “嘘……”老者示意小声点,“牠们可通人性了,专门猎杀村里的鸡鸭,而对咱自家的母鸡却从来不碰。” 东北地区有关“黄皮子迷人”的传说由来已久,因此也推动了萨满巫教“跳大神”在乡间的流行,至今在一些偏僻的农村里还时常能够看得到。 晚饭后,尺子的目光瞧向窗外,暮色降临,天已经完全黑了。 “老者,看看你那窝黄鼠狼去。”我站起身来。 路过鸡圈的时候,淡淡的月光下,有什么轻微的荧光一闪,引起了我的注意。仔细望去,原来鸡窝门扉上钉着一枚夜光毛 像章,当年文革时期是很流行的。 老者在一旁尴尬的解释说:“《青囊尸衣》里,朱彪家门口的领袖戎装像能够震慑煞气,所以……” “亏你想得出来,用领袖的罡气来保护你那群下蛋的母鸡,也真够奇葩的。”我笑道。 这老者能学以致用,脑子还是蛮灵光的,狐黄二仙都是牛鬼蛇神,自然惧怕毛 ,难怪那窝黄鼠狼不去骚扰了。 “嘘……”老者站在仓房门口示意不要喧哗,然后入内来到苞米囤子后一只破旧的柜子前,恭恭敬敬的垂手而立,开口说道,“打扰黄大仙儿了。” 我默默的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大仙,尺子远道而来,也是同道中人,绝不会伤害你们的,可否出来见个面?”老者满脸堆笑,态度十分的谦恭。 许久,柜子里“吱”的叫了一声,音质颇为怪异。 老者面露喜色,伸手轻轻的拉开柜门……
柜子里竟然铺着被褥,一溜儿整齐的小枕头,上面并排躺着七八只老少不一的黄鼠狼。为首的那只颌下生有白须,面容苍老且生满老年斑,眼神儿之中流露出岁月的沧桑,而身旁那几只幼崽则瞪着惊恐的小眼睛直往被子里面钻。 “它们老少三世同堂,尊卑有序,两只成年大仙儿出去猎食,老爷子则在家里照顾幼崽儿。”老者温存的目光瞧着它们。 我走上前去细瞧,那老黄皮子连眼皮都不眨,神态自若,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尺子,这老爷子的道行可是相当的高。”老者在一旁小声的提醒着。 我点点头,黄鼠狼的生物磁场与农村里体弱多病的妇女较为接近,易于感应和干扰其脑电波,从而引发“癔症”,俗称“上身”。至于那些阳刚之气较盛的大老爷们,则无需担心。 尺子走出仓房,自己在外流浪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与黄鼠狼如此的相处,这位南山老者也算是民间奇人了。 这窝黄大仙儿与野外的同类不一样,竟然适应了人类的生活习惯,睡枕头盖被子,其智商肯定要高出很多。 “那两只成年黄鼠狼又去村民家偷猎鸡鸭了么?”我问道。 老者摇摇头,难过的说道:“它俩也失踪了,与翠花同时不见的。” “哦。”尺子若有所思的应着。 子时,月色朦胧,村子里漆黑一片,人们早已沉入梦乡。远处几声沙哑的犬吠声,听着如同梦呓一般。 北山岗,月光里,百余座年久破败的坟茔静静的躺在枯黄的杂草间,显得十分的凄凉。 老者站立在一座荒冢前,轻声说道:“就是这里。” 尺子乜起眼睛,目光不经意的瞥去…… 月色清冷,初秋的山岗上弥散着淡淡的白雾,蟋蟀螽斯在草丛里有气无力的鸣叫着。北方的凛冬即将到来,到时候它们都会死去。 眼角余光散射般望去,四下里并未见有任何的异常,此乱葬岗已经荒芜几十年了,阴气早已散尽。 我俯下身来,将耳朵贴在了坟丘上,屏息静气的慢慢倾听着。 须臾,耳鼓内感应到了地底下轻微的喘息声……
第二章 破墓
“哗哗哗……”一阵刺耳的水流声蓦地响起,地底下瞬间没了声息,原来是老者竟然就站在坟冢旁小便。 “你干嘛!”我怒道。 老者身子抖了抖,将尿液甩干净,长嘘了一口气:“有前列腺毛病的人,尿出去真他妈的舒坦。” “唉,你可真会挑时候。”我无奈的苦笑了下。 老者见尺子面色凝重,忙不迭的说:“怎么,有啥不妥?” 我站起身来,目光望着他,疑惑不解的问道:“此坟可有新葬之人?” 老者摇了摇头:“北山岗是伪满时期的乱葬岗,大白天都阴风嗖嗖的,谁敢往这儿葬啊。” 既无新近落葬,那地底下的喘息声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我小心的避开那泡酸臭的尿,重新爬到地上仔细聆听,许久,终于再次捕捉到了那似有似无的喘息声,但好像却是越来越微弱了。 “老者,赶紧回家取铁锄来!”我匆忙吩咐说。 “干嘛?”老者迷惑不解。 “快去!只管拿来便是。”我吼了起来。 老者转身匆匆下了山岗,朝家中飞奔而去。 此刻,夜空薄云散尽,月光清凉如水。 尺子立于坟茔前,朗声说道:“不知当年哪位前辈葬于此墓穴中修行,尺子本不应打扰,但发觉前辈气息奄奄,似有危难,若不加以援手,恐难自行破墓而出。” 四下里一片静寂。 唉,伪满时期至今已有八十余年,想不到竟然还有蠕头蛮蛰伏在这地底下。拉拉屯距靠山镇妖窝铺不过百余里,难道是当年李地火遗留下来的后代?按理说,时间如此之久,若还未破墓而出,必定是“死胎”,可方才明明听到了喘息之声…… 山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老者拎着一把铁锄满头大汗的跑上来。 “尺子,你这是要掘墓啊?”他边喘着粗气说。 “不是我,是你。”我面带微笑的让过一旁,耸了耸肩。 南山老者虽已年逾六旬,但身材孔武有力,早些年也是练家子,文革那会儿打砸抢,也总是冲在头里。 他朝手心儿里吐了口吐沫,然后甩开膀子抡起大铁锄开始干了起来。 月色迷离,秋夜寒凉,虫鸣渐杳,远处的犬吠声几近不闻。 老者奋力的刨着,气喘吁吁的说道:“尺子,有点不对劲啊,这土有点松,不像是几十年前的老墓。” “继续挖。”我吩咐说,无论怎样那呼吸声绝没有假,蠕头蛮肯定还在里面。 “咚”的声响,铁锄刨在了棺材板上。
由于年代久远,褐色的棺材板已经腐朽,老者一使劲儿便将其撬碎。 月光下,棺材里躺着一只成年雄性黄鼠狼,胸腹轻微起伏,双瞳扩散,已是奄奄一息。它身旁角落里,可见一堆吃剩下的碎骨与皮毛,还有一滩干涸的血渍。 “啊!是失踪的黄大仙儿夫妇……”老者惊叫起来。 我默默的望着,一言未发。原来那喘息声是这只濒死的雄性黄鼠狼发出的,而雌性黄鼠狼只剩下些残骸,连头骨都被咬碎了,可见力道之大。 “谁干的?”老者惊恐未定。 “是蠕头蛮。”我淡淡答道。 据自己所知,伪满洲国时期黄龙府的蠕头蛮大都破墓而出,建国前后就已经南下入关,当年农安县委邢书记应该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此地怎么还遗留下来了一个?而且深居地底下八十多年,奇怪,难道这种来自远古的生物并非只有李地火一支么…… 老者难过的跳进墓穴,轻轻的抱起那只垂死的黄皮子,然后拾掇好地上的碎骨尸骸,默默的朝山下走去。 我拎起铁锄跟在后面,回到了老者家。 仓房柜子里,老黄皮子面无表情的看着濒死的雄性黄鼠狼和那堆残缺不全的尸骸,许久都未作声。 只有那些幼崽儿扑到父母的遗骸上,“吱吱”的伤心哀叫,场面令人动容。 “吱……”老黄皮子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目光如炬,盯着老者发出了疑问。 老者解释着:“老爷子想要知道是谁杀害了它们。” 我清了清喉咙,然后尽量以通俗的语言缓缓说道:“拉拉屯北山岗上,蛰伏着一只休眠的蠕头蛮,不知何故,这两只黄鼠狼误入了其墓穴,所以惨遭杀害。” “它俩是怎么进去的呢?”老者不解。 “但凡老坟年代久远,受到雨水侵蚀后墓坑多有塌陷,留有些空洞缝隙在所难免。它们一定是发现了地底下有动静才闯进去的,未曾想竟会遇上了蠕头蛮。” “原来尘世间果真有这种生物啊。”老者自言自语。 “当然,你以为尺子在书中是瞎编的吗?”我哼了声,目光望向老者,接着说道,“而且这只蠕头蛮与李翠花颇有渊源。” 说话间,眼角余光瞥了下老黄皮子,发现它正全神贯注的聆听着。 “老者,带尺子去李翠花家里瞧瞧。”我说。 老者犹豫了下,然后不情愿的撩开衣襟,从裤腰带上取下来一串钥匙。 看来老者与李翠花暗通款曲已经很久了,连对方家里的房门钥匙都有。 尺子由于腰伤之故,十分费力的爬过墙头,而老者却娴熟的一劈腿,姿态优雅的翻墙而过,轻松得令人直咂舌。 随即眼前身影一闪,老黄皮子也跟过来了。 老者摸着黑从那串钥匙中熟练的拣出一把,“喀吧”一声开启了门锁,进门随手揿亮了电灯。 屋子内异常的整洁,东西摆放的井井有条,一尘不染,尤其是梁上竟然连蛛网都没有,完全不似老者家里,邋遢的简直就如同猪圈。 查看一番后,并未发现有何异常,看来这位李老太太是个条理严谨之人,做事滴水不漏。 东屋正墙上挂着一个中年男子的画像,纸质发黄,看似年代久远。我仔细的观察着画像,此人的相貌一般,最醒目的是鼻头上有一粒硕大的黑痣。 “那是翠花的爷爷,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老者在身后小声说。 “李翠花的照片有么?”我随口说着,一面从裤袋里掏出手机将画像拍了下来。 “翠花不喜欢摄影,所以从来没有照过像。”老者解释道。 一个喜欢打扮,衣着时髦的女人,竟然从未照过像,这点就根本违背常理。 “李翠花失踪之前,可有什么反常之处?”我转过身来。 老者回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老黄皮子突然纵身跃上了炕,从被褥卷里叼出来一条肥大的花裤衩。 老者见状面色一红,急忙伸手抢了过来,匆匆的塞进了裤兜里。 “是你的?”我忍俊不已。 老者支支吾吾的,尴尬之中掺杂着一丝得意。
我的目光停留在拽开的被褥中,那儿露出了一块白纸角,于是上前抽出,原来是个记事本。 随手翻了翻,写过字的扉页都已经撕掉了,这李老太太行事果然谨慎的很。我轻轻掀起最上面的那页纸,斜对着灯光看了看,果然发现表面有轻微的压痕。于是掏出手机揿亮电筒,当调整到一定倾斜角度时,隐约看清了上面一行清秀的字迹,心中骤然便是一惊。 “风陵渡……风后冢……梅里雪山……蓝月亮谷……”我轻轻的念出了声,随即疑问的目光望向了老者。 “这个嘛,”老者低下了头,红着脸嗫嚅道,“翠花她,她也是青丝。” “哦,”我愣了下,然后问道,“网名叫什么?” 老者不好意思的说:“她一直都在潜水。” 此刻尺子隐约的感觉到,这整件事情越来越蹊跷了,似乎有某种危险已然临近。 “老者,你这条花裤衩用后没有洗过吧?”我面色严肃的问道。 老者闻言似有不知所措。 “赶紧检查一下。”我吩咐着。 老者慢吞吞的从裤袋里拽出花裤衩,不情愿的凑到鼻子下嗅了嗅,竟然还似有陶醉之感。 “怎么样?”我催促道。 “还没洗。”老者尴尬的笑了。 “找个干净的塑胶袋,装上它,我们要即刻离开这里。”我郑重的说着。 这位李老太太干净利索,不大会留有自己的脏内裤,而老者的裤衩上或许沾有她的体液,多少也算是一条线索,兴许日后用得着。 “咱们要去哪儿?”老者不解。 “唐山,豹王那儿有部越野车,追踪你这位李老太太可是件累活。”我叹息道。 黎明时分,老者在院子里刨了个坑,草草埋葬了黄鼠狼夫妇。随后,他背着行囊与尺子一道匆匆离开拉拉屯,在长春乘上了D24次列车南下。
自从写完《青》系列之后,尺子一面养伤,同时考虑开始写“大巫医”。但思虑很久,却迟迟无法动笔。概因《青》中的人物始终萦系在脑海中不能散去,两年多来,始终难以淡忘。若是写别的,书中人物难免会带有前者的烙印,正如尺子所说《青》系列已经“写尽人妖鬼尸怪”,经典已然无法超越。若干年以后,亦是如此。 有读者一直希望尺子应该续写《尘翳》(莫残溪),想知道莫残与青儿的结局。尺子又何尝不想呢?可是该书14年在起点A签,尺子除(实体书)外,已丧失了其它永久版权,若是续写,仍是如此。关键是,《尘翳》在起点因受众读者不同,仆街了。 尺子思虑再三,决定开始写《青囊后传》,想要带领青丝们追寻《青》中人物的足迹,探索他们的坎坷命运。同时也希望在途中能与莫残相遇,两百多年了,他还好吗? 十年创作《青囊尸衣》,已经让尺子的越战腰伤不堪重负,因此这部《青囊后传》可能就是有生之年的最后一部作品了。若有更新未及时,还要请大家多多谅解。 本书是以第一人称为视角展开,在追寻寒生、有良以及小建的踪迹,进入未知的虚空之前,尺子目前的道行还远远不够,所以还要在尘世间磨练一番,开点小挂才行...... 看官莫急,且听尺子慢慢道来。
老者的行囊在过安检的时候差点遇到了麻烦,当车站保安疏忽的瞬间,一道黄色的身影倏地闪出,我知道,那是老黄皮子。 在东北民间,一向对“五大仙儿”极为尊崇,也称“五大家”,即“狐黄白灰柳”。黄皮子叫“黄二大爷”是五大家之中最为灵验的。 动车车厢内,尺子悄声问老者:“你把老黄皮子也带来了?” “是啊,”老者显得有些激动,嗓音微颤,“大仙儿夫妇惨死,老爷子自然要出面缉拿凶手。” 也是,动物与人一样有着亲情,更何况老者独居数十年,与黄皮子一家感情深厚,这倒也无可厚非,只是途中有时不太方便而已。 “老爷子走了,那些幼崽儿谁来照顾呢?”我问。 “仓房里老鼠不少,足够它们吃的了。”老者回答。 我瞥了眼老者怀抱着的背囊,缝隙中,老黄皮子沉静的目光正乜视着自己,敏锐而阴郁。 这老东西看来是有点道行,似乎能看懂人的思维,大概是与老者一起生活惯了,耳濡目染之故吧。 列车风驰电掣般行驶在无垠的东北平原上。 “老者,你同李翠花相好了这么久,有关她的身世知道有多少?”我询问道。 “翠花提到的不多,据说她的生父早亡,母亲改嫁去了省城,她便跟随着继父一起生活。她娘去世后,翠花便一个人回到了拉拉屯。”老者回答说。 “她爷爷呢?” “据说老爷子年轻时是个木匠,手艺很好,走村串巷的做活计,直到有一天突然在外暴病身亡,客死异乡。唉,翠花身世也真的很可怜啊。” “可曾听翠花说起他爷爷暴病于何处,死后又葬于何处?” 老者摇摇头:“从未提起过。” 尺子“唔”了一声,心下明了,李翠花的爷爷李木匠当年暴病客死异乡,肯定是被种下了蠕头蛮,说不定就是在靠山屯的妖窝铺,毕竟两地只相距百余里地。 不过令人疑惑是,蠕头蛮一般最多蛰伏三四十年,而李木匠竟然在地底下默默的待了七八十年才破墓而出,有点解释不通。 五个多小时后,列车徐徐驶进了唐山火车站。
第三章 易水河畔
豹王的居所坐落于丰润还乡河畔,路上小桥流水,杨柳依依,别有一番景致。 “豹王”只是天涯论坛的网名,五十出头,身材健硕,年轻时是特种兵,善于使用刀枪,身手敏捷,车技娴熟,为人极热情豪爽,是尺子多年的好友。 饭桌上,酒过三巡,尺子谈起了此行的缘由。 “你是说,老者的相好可能是蠕头蛮?”豹王吃惊道。 “翠花才不是呢?”老者抓起一只蟹螯用力的咬下,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囔着。 “李翠花目前也许不是,可某些形体特征已经显现,”我加重了语气,肯定的说道,“但她的爷爷,当年那位客死异乡的李木匠则确凿无疑。” 沉默了片刻。 豹王杯中酒一饮而尽:“尺子,原来书中描写的东西是真的呀,尘世间果然有这种来自远古的生物。” “正是。”我郑重道。 “蠕头蛮也不都是坏人啊,”老者红着脸争辩说,“像邢书记那样的蠕头蛮还是国家干部呢。” 我点点头:“其实世间并无绝对的好与坏,往往存乎于一念之间。” 豹王撂下酒杯:“尺子,我们要怎么办?” “此事颇为蹊跷,”我沉思着缓缓说道,“李翠花是一位头脑冷静,做事滴水不漏和极有分寸的女人。她与老者相好却从未透露北山岗李木匠墓穴之事,甚至连自己的身世都不多谈一句。房间内拾掇的井井有条,离家出走前甚至连记事本都加以销毁,由此可见一斑。” 两人静静的听着。 “但奇怪的是,如此谨慎之人竟然会将老者的男性花裤衩遗留在炕上,而且并未清洗,这难道只是偶然疏忽吗?她明明知道,自己的失踪若是警方介入,随便一搜便会找到,从而将南山老者引出来。” “引我出来干嘛?”老者反驳道。 “这是李翠花布下的第一个局,”我的目光望向老者,示意其稍安毋躁,并接着往下分析,“她明知道警方不会介入……” “为什么?”豹王疑惑着问。 “因为她是独居,在相当一段时间内,村民都会以为其出远门了,并不会匆忙报案。只有老者知道自己是不辞而别,也清楚老者一定会焦急的请鲁班尺前来黄龙府,调查她失踪之事。” “李翠花也知道尺子?”豹王惊讶不已。 “人家也是青丝嘛。”老者嘟囔着。 “紧接着,她又布下了第二个局,”我接着说,“与老者的花裤衩撂在一起的是李翠花的记事本,虽然已经小心的扯去写有字迹的扉页,但下面纸张却留有明显的压痕,‘风陵渡……风后冢……梅里雪山……蓝月亮谷……’这明显的是故意留给我们的一条线索。” “她究竟想干嘛呢?”豹王迷惑不解。 我微微一笑:“引导尺子沿着这条路线去追踪这位李老太太。”
豹王与老者面面相觑,脸色慢慢凝重起来。 尺子苦笑道:“自从《青囊尸衣》问世以来,尺子就预感到麻烦会接踵而至。书中首次披露了蠕头蛮这种远古生物存在于尘世,并已混入市井贩夫之间,有些甚至担任党和政府部门的高官要员。他们生怕自己的身份暴露,于是想方设法的阻止‘青系列’的出版,至于追杀尺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豹王酒杯一撂,朗声道:“怪不得尺子隐姓埋名,行踪不定,原来是此缘故。我豹王单身一个,愿陪你浪迹天涯做个伴儿。” 老者闻言,嘴里也支支吾吾的说着:“要不是翠花她那么黏人,我……” 尺子摆摆手,吩咐道:“其实也没那么严重,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继续追踪李老太太。” “好。”豹王问,“先去哪儿?” “易水河畔,故人数年未见,想去一会。”我若有所思道。 老者闻言眼睛一亮,忙说:“是去见易水秋波吗?” “是啊。” “她今年有多大了?”老者面色潮红,似有害羞之意。 “他应该有四十多了。” “好年轻啊……”老者嘀咕着,下意识的搓着手掌。 清晨,豹王忙着弄早饭,尺子瞥见老者在卫生间里梳洗打扮,不但刮净胡须,修剪了鼻毛,抹了护肤霜,还反复的在照镜子。 这老者,个人卫生搞得不错,难怪李翠花喜欢呢。 豹王驾驶着他那辆韩国现代越野车,载着尺子和老者一路直奔保定方向而去,经过易县县城,于午时时分来到了易水河边。 《史记•刺客列传》中记载:当年燕太子丹在易水河边送别荆轲去刺秦王,众人皆穿戴白衣白帽,挥泪诀别。高渐离击筑,荆轲和着音乐高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在悲壮的歌声中,头也不回的踏上必死之路。 “‘自古燕赵多感慨悲歌之士’啊……”尺子站立在易水河边,瑟瑟秋风吹拂着额前的一绺乱发,心中禁不住的触景生情。
荣宅座落于永宁山麓,远远的向西望去,但见古木参天,松柏间透出一抹红墙黄瓦,那就是清西陵。此地方圆数百公里,埋葬着雍正、嘉庆、道光和光绪等清代四位皇帝,而附近村庄里的原著民,也大都是当年守陵人的后代。 尺子叩响荣宅大门,随着“嘎吱……”声响,两扇厚重的实木门扇缓缓开启,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男人微笑着站在面前。 “呵呵,数年不见,尺子一向可好?”那人呵呵说道。 “还好,终于写完了《青囊尸衣》,于是便带着豹王和老者出来走走。荣信,此番前来,多有打扰。”我略作寒暄。 荣信是一位民间极富盛名的古建工程师,其祖辈就是维修帝王陵寝的御用工匠,两百多年来,代代传承,技艺精湛。 老者掂起脚,游离的目光急切的瞟向门内。 堂前屋内到处古色古香,墙上挂着一幅王羲之的《兰亭集序》,笔法刚柔相济,点画凝练,委婉含蓄,遒美键秀。 尺子驻足细瞧,口中不由得赞叹不已:“荣信,你的书法真的是越来越好了,临摹的简直真假难辨。” 身后有人捅了我一下,耳边传来老者的耳语声:“易水秋波呢,怎么还不见她出来?” 我闻言“噗哧”一声乐了:“‘易水秋波’就是荣信在天涯的网名呀。” “什么!”老者愕然道,“秋波是男的?” 我不禁莞尔:“正是。” 老者瞠目结舌的瞪着荣信,嘴里喃喃自语嘟囔着:“一个大老爷们,竟然用女人的名字,简直是误人子弟嘛。”
午餐很丰盛,大家一边畅饮,一面聊起《青囊尸衣》陪伴度过的这十年,无不唏嘘不已。唯有老者在一旁喝着闷酒,眼眶微红,不时的乜了眼荣信,然后又厌恶的把头转过到了一边。 “如此说来,你们打算继续追踪这位李翠花?”荣信问道。 我点了点头,说:“李老太太费尽心思设下了这么一个局,就是想引尺子上钩,这其中必有原委,否则不值得花这么大的气力。至于究竟目的是什么,尺子目前还未曾想明白。” “需要我帮忙吗?”荣信郑重的目光。 “暂时还不需要,整件事儿还有若干疑点要解开,到时候再知会你。” “好的,尺子若有差遣,荣某随时恭候。”荣信应道。 这时,老者三杯酒落肚,胀红着脸对荣信问道:“在天涯论坛,你为什么要起‘秋波’这个名字呢?” 荣信呵呵一笑,解释说:“注册时本来是要起‘易水秋伯’,结果拼音打错个字,成了‘易水秋波’,索性也就将错就错了。” 老者叹息道:“唉,‘秋天的菠菜’多少人想吃,结果有农药……” 吃饭后,老者特意要了些生肉喂饱了老黄皮子,然后荣信引豹王二人前去客房休息。 尺子打了声招呼,说要去会一个人,然后独自离开荣府,沿着易水河向西南而去。 易县县城西南三四里,有一座荆轲塔,始建于辽乾统三年,又称圣塔院塔。此地即战国时燕下都荆轲馆的旧址,当年燕太子丹诀别荆轲后,知其有去无还,便收其衣冠造土假冢埋入,故为荆轲衣冠冢。 天阴沉沉的,秋风起,凉意渐浓。 尺子默默的站立在荆轲塔下,无语缅怀着这位中国最早的刺客。
第四章 大师的忠告
“阿弥陀佛,一晃经年,尺子别来无恙啊。”这时身后传来了问候声。 尺子转过身来,拱手施礼:“多年不见,无色大师宝相依然,可敬可佩。” “呵呵,尺子当年英姿勃勃,如今发际斑白,更添些许沧桑之感。怎么,不再露着半拉屁股流浪了?”无色大师上下打量着我,微笑道。 无色大师乃是当年尺子在流浪途中,夜宿易县镇国禅寺时相识的,曾经与之彻夜长谈,甚是投缘。 那夜,尺子有生以来头一次听到了“蠕头蛮”这个名字。 “大师,我十年前开始写一本书,名叫《青囊尸衣》……”我将这次仓促会面的来意大致述说了一遍。 无色大师听罢良久不语,我默默的等待着。 “尺子,你此行危险至极啊,”大师的面色异常严肃,“当今世上亲眼见过蠕头蛮者,不过寥寥数人而已,其中大都死于非命,唯有老衲一人幸存。” 我沉思片刻,然后语气郑重的说道:“大师,尺子已将有关蠕头蛮的事儿写进了书里,世人皆知,即便现在不去追寻,它们也会自己找上门来。” 此刻,已近日暮时分,秋风萧瑟,古塔风铃阵阵,耳边仿佛响起当年荆轲赴秦临行前,在易水河畔击节而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时的悲壮吟诵声。 “我意已决,请大师告知尺子当年所发生之事。”我目光坚定的望着他。 无色大师思忖良久,最后伸手撩起僧袍,褪下僧裤,在其一侧的臀部可以清晰看见五道隆起的紫红色抓痕…… “你瞧,这就是当年蠕头蛮留下的……”无色大师苦笑道,接下来开始叙述年轻时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无色大师出家前俗家本姓石,祖上系古燕赵雕刻世家,名动京师,家境富有而殷实。五十多年前,他在关外辽东偶遇一绝色女子,两人一见钟情,相爱甚笃,并私定了终身,立誓今生非此女不娶。 数月后,他说要返回易县家中,筹备中秋节前迎娶之事。临行前的那个仲夏之夜,两人一番云雨过后,该女说婚姻乃是人生大事,需要禀告祖先,于是便带其来到一爿荒凉的乱葬岗上。两人双双跪在一座荒冢前,该女默默的祷告着,就在这时,月光下的坟头上突然伸出一个男人的脑袋,长长的脖子还“咯咯”直响,吓得其几乎晕厥过去。 那怪头居高临下的默默俯视着他…… “爷爷,您看着还满意么?”该女喜盈盈的问道。 男人脑袋怪笑着点了点头,刹那间地底下伸出来一只大手,自己蓦地感觉到臀部火辣辣的一阵剧痛。 该女笑靥如花,口中嘤嘤说道:“爷爷今夜留下个印记,是想让你记住自己的承诺,永远不忘初心。” 第二天,他强忍着臀部的不适,匆匆忙忙的入关返回了易县老家。关门思前想后,这个女人和那坟墓里的怪人实在是太诡异可怕了,可是如何才能甩掉她呢?最后终于想到个法子,那就是“诈死瞒名”。 他剪下了自己的一缕头发,找人于中秋节前送至关外该女家中,告知其未婚夫已经抱病身亡。数日后,他便前往镇国禅寺剃度出家了,法名“无色”。 无色大师讲到这儿,苦笑道:“一缕头发,古人称作‘青丝’,与‘情丝’同音,意思是人虽然已经暴病身亡,但情丝仍在,未忘初心。”
听罢无色大师的讲述,尺子心下已然明了,当年的那位“绝色女子”定是李翠花无疑了。辽东,从广义上来说,也包括黑龙江与吉林的大部。 “大师,当年的那个仲夏之夜,荒冢伸出来的怪头,其鼻头处是否生有一粒硕大的黑痣?”我问。 无色大师闻言面色愕然,惊讶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尺子微微一笑:“原来大师与老者的相好为同一个人,只不过相隔了几十年而已,是在黄龙府的拉拉屯对么?” 无色大师沉默了会儿,口中怅然说道:“世事无常,想不到当年镇国禅寺那晚与尺子的一席话,竟引来今日之果,天意啊……翠花她,她还好么?” “李老太太如今已经七十三岁,人老珠黄,再也不是大师当年记忆中的模样了。” “岁月如梭,往事如烟,数十年过去,人事早已全非,”无色大师感叹道,“尺子,听完了老衲的往事,你还是执意要去追踪李翠花么?” “当然。”我说。 “万万不可啊,”无色大师急忙摆摆手,“如今老蠕头蛮破墓出土,自然担心身份暴露,因此便会不择手段的加以掩饰,包括杀死所有的知情者。当年老衲若不是诈死瞒名,及时的遁入空门,又岂能苟活到今天?” “大师,这部《青囊尸衣》,尺子呕心沥血写了十年,虽然书中对蠕头蛮着墨不少,但也都是些褒赞之词,倒不至于得罪它们。更何况这种来自远古的生物,尘世间实属难得一见,如今已近在咫尺了,又岂能轻易错过?”我的话语异常的坚决。 无色大师闻言踌躇半晌,最后无奈的说道:“尺子,请务必记住老衲的一句忠告,日后万一见到蠕头蛮爷俩并与之交手,于生命攸关之际,一定要说出这几个字,或许可以保住性命……”
“请大师明言。”尺子颇感好奇。 “石郎仍在世。”无色大师面现苍凉悲壮之色。 “大师这是要引火上身。”我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不由得肃然起敬。 “老衲年事已高,世间已无可留恋之人,若是西行前能在再见一眼翠花,便死而瞑目了。”大师的眼眶已然发红。 唉,尺子不由得长叹一声,想那无色大师早已遁入空门数十年,却还难以堪破红尘,这世间的男女情爱又有谁能说的清楚呢。 “大师,尺子就此告辞了。”我拱手施礼,然后转身离去。 夜幕降临,凉风吹颈,身子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老蠕头蛮既然当年就能出手抓伤大师,说明其早就可以破墓而出了,但其却又在地底下蛰伏了半个世纪,似乎是在等待着某个契机。那又会是什么呢? 夜空中,蓦地一颗飞火流星悄然划过天际,然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尺子苦笑了下,人生又何不是如此呢?
次日清晨,尺子一行三人告别荣府,驱车前往山西河东风陵渡。 在车上,我默默的沉思着,将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重新梳理了一遍。 李老太和她的爷爷离开黄龙府拉拉屯,时间上虽然早于我们数日,但老蠕头蛮没有身份证,是无法乘坐火车与飞机的,很有可能是租车入关南下。 从李翠花记事本所留下的线索看,第一站应该就是风陵渡。她是熟读过《青囊尸衣》的,镇东的郭家老宅、风陵寺白果树地脐入口以及风后冢,都曾是蠕头蛮先祖郭儒昌曾经待过的地方,也许老蠕头蛮爷俩会去那儿寻觅凭吊一番。 “尺子,到了风陵渡以后,我们到哪儿去找翠花呢?”老者焦急的问道。 我凝视着老者,心想他与无色大师究竟谁对李翠花爱的更深一些呢。 山西河东风陵渡,地处秦、晋、豫三省交界,自古以来便是黄河最大的渡口,也是金庸小说《神雕侠侣》中,郭襄与杨过最初邂逅的地方。 “尺子,李翠花是蠕头蛮吗?”豹王一面开车,嘴里嚼着口香糖问道。 “不是,”我肯定的回答说,“蠕头蛮不会因岁月而衰老,李翠花年轻时曾是一绝色美女,如今已变成个老太太,因此不会是蠕头蛮。” 老者闻言面露喜色:“尺子也知道她年轻时是美女?别看翠花都七十三了,那身段才叫一个柔,那皮肤才叫一个嫩……” 豹王按了几声喇叭,指着前面不远处说道:“尺子,按照导航提示,风陵渡到了。” 抬眼望去,镇上随处可见贴着白瓷片,安装着密密实实防盗网的低矮楼房,造型不但丑陋,而且千篇一律,早已不见了当年朴实恬静的乡村渡口模样。 郭家老宅以及那株千年老槐树也已不见了踪影,代之是铁皮和石棉瓦搭建的乱糟糟菜市场,人流熙熙攘攘,污水横流,声音嘈杂。 “这就是书中描写的河东风陵渡?”豹王大跌眼镜。 我长叹一声,下车找人问路。 “老哥,您可知道此地有座风陵寺么?院内有株千年老白果树的。”我拦住了一位路人。 “当然知道,”那人热情答道,“小时候还去寺里偷摘过白果呢。” “太好了,请您告诉我路怎么走?” “拆啦,前些年修高速公路的时候。” “可是那株老白果树应该是国家挂牌保护的吧。” “那树早些年就死了,所以连寺院一同推平了。”那人遗憾的摇摇头。 尺子怅然若失,遂接着问道:“那您知道风后冢还在吗?” “哦,风后冢还有,就在赵村后面的野地里。”说罢,那人拎着菜篮子晃晃悠悠的走了。 看来在风陵渡寻找李翠花,只剩下风后冢这一条线索了。
第五章 夜探风后冢
赵村村东头,一座蓬蒿丛生的大土丘静静的躺卧在野地里,旁边矗立着一块方石碑,上面刻有“风后陵”几个大字。尺子围绕坟冢转了几圈,并未发现有何异常。 风后是传说中黄帝的宰相,迄今已有五千多年了,那时的坟冢是绝无可能保留到现在的,否则早被列为国家级重点文物了。 “尺子,风后冢不是在关中地脐里面吗?”豹王疑惑的问道。 “嗯,这个土丘看来是后来人为纪念风后而堆的。”我含糊着回答说。 老者四下里左顾右盼,一脸的失望,哪里有李翠花的踪迹嘛。 “你们是干啥的?”远处站着一名穿制服的保安,警惕的目光注视着我们。 “老乡,风后陵的游客好像不多啊。”我迎上前去打起了招呼。 “嗯呐,不多。”那人答道。 “这几天,有没有看见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和一个中年男子来过这儿?”我接着问。 保安皱起眉头想了想,说:“夜隔早起,倒是有个东北老太太来过的,说是专门研究风后的历史学教授。” 那一定就是李翠花了,我心中一阵莫名的激动,总算是追踪到了。 “那太好了,我就是来此地收集有关风后的民间传说和轶事资料的,不知在哪儿能找到她?”我试探着问。 “她说今儿夜里还要来祭拜风后,”保安疑惑的目光打量着我,“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河北。”我答道,这保安肯定是看到我们的车子了。 他“哼”了声,转身准备离去。 “这位教授是一个人来的吗?”我追问道。 “嗯呐。”保安点点头,鼻子上贴着一块创可贴,声音有点瓮声瓮气,不过看着有点面善,曾经在哪儿见过的。 我道谢后,转身来到土丘前,摆手招呼他俩上车。 风陵渡镇上,先找了家干净的小客栈住下,然后吩咐他俩休息,养足精神后准备夜探风后冢。 我则独自上街逛了一圈,采购了点必需用品,于日暮时分返回到了客栈。 晚餐很丰盛,尺子叫了酒,点了本地名菜“风陵卤肉”和“油炸黄河小鱼”,还特意多吃了碗米饭,酒足饭饱才好对付老蠕头蛮。 “记住,你俩一切不可擅自行动,尤其是不能和老蠕头蛮的关系弄僵,因为合我们三人之力也绝非是其对手。”我特意加重语气叮嘱道。 出发前,老者背地里偷偷将老黄皮子塞进背囊,挎在了肩上,尺子权当没看见。 是夜,一轮明月隐匿在了薄云后,赵村东头野地里升腾起淡淡的白色雾霭,四下里一片静寂。 我吩咐他俩躲藏在不远处的一片杂树林中,尺子没叫就先别出来,老蠕头蛮至今都未现身,定是在暗中觊觎窥伺。总之,江湖险恶,凡事都要留有后手。 夜色朦胧,尺子独自一人朝着风后冢走去。 蓦地,我感觉到了哪儿有点不对劲儿……
“农安县,三大乏,嗯呐、夜隔、不远遐。”这句顺口溜突然间从我嘴里冒了出来,吓了自己一激灵儿。 我想起来了,今天遇见的那名保安并非本地口音,而是说的东北话,包括黄龙府一带的土语。没错,此人当时就觉得有点面熟,只是鼻子上黏着块创口贴,一下子没认出来。我掏出手机,找到了李翠花家墙上的画像照片,果然与那保安的容貌极其相似,无非是画像上中年人的鼻头上有粒大黑痣。怪不得当时看那保安的面色惨白无血色,当是常年蛰伏于地底下不见阳光之故。 哼,老蠕头蛮终于现身了,竟然伪装成一名看守风后冢的保安,与李翠花一起在这儿守株待兔,果然是老奸巨猾啊。 如今东北经济不景气,南下打工的人不少,来到赵村找份保安的工作,似乎也顺理成章。 尺子一面寻思着,一边朝风后冢走去。 目前,估计老蠕头蛮爷俩并未猜到今天来风后冢的三名游客真实身份,连汽车牌照也是河北籍的,如此,周旋余地便会大许多。 石碑前,燃烧着三炷香,月色清冷,一位身穿白衣的老妇默默的站立在草丛中…… “你就是那个想要搜集‘风后陵’资料的人?”老妇冷冰冰的说道。 没错,正是黄龙府一带的口音。 “是啊,本人研究风后已有十年,可是还有不少疑惑之处想要求证。”我客客气气的回答。 “你想要求证什么?”她的语气很是生硬,似乎不太友好。 “有关上古时期风后的资料很匮乏,民间野史传说亦不足为信,”我停顿了下,继续说道,“当今只有一本《青囊尸衣》介绍的较为中肯。” “《青囊尸衣》?”老妇随即警觉了起来。 “没错,是一个名叫‘鲁班尺’的人写的,不知您有否看过?”我问。 老妇的面色逐渐缓和了:“嗯,当然知道,不就是一个露着半拉屁股的流浪汉么?虽然肉皮儿黑了点,但却是相当的性感呢。” “性感?”尺子不免有些愕然,心道这李翠花果然风骚的紧,难怪迷得老者神魂颠倒。 “哈哈,”我笑了,随即就势大吹法螺,“何止是性感,简直是太性感了。流浪汉需要四处奔走,臀部肌肉自然极为发达,更何况常年裸露在外,经受雨淋日晒,寒冬北风吹袭,俗话说‘霜打的柿子最甜’,道理是一样的。” “你这人倒是蛮有意思的。”她莞尔一笑,防备之心渐去。
尺子望了眼杂树林,那边依旧是静悄悄的,老者不错,还真能沉住气。 “《青囊尸衣》您看了多少?”我进一步的试探。 月光下,这位老妇的话也多了起来:“咱家的电脑死机了,不过《虫师》已经看了不少,那个姬大师真有意思,原来是只大公鸡。唉,我早该猜到的。” 嗯,这老太太童心未泯,这也许就是吸引老者的地方。 “你知道书中最感兴趣的人物是谁吗?”李老太兴趣盎然。 我还未回答,她就迫不及待的说了出来:“就是邢书记……” 当然,和你爷爷是同类嘛,我心里嘀咕着。 “唉,邢书记同可儿的爱情真是令人向往……可惜当年之事就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了。”李翠花抬起头来,凝视着夜空中洁净的明月,眼角处似有泪花一闪,口中喃喃自语着。 尺子明白,那是石郎。 这个李老太太看来也是性情中人,五十年前的恋情至今都难以忘怀,着实令人唏嘘不已。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酒宴歌席莫辞频。满目河山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我想起南山老者对李翠花的一片痴情,口中不禁念诵起宋代词人晏殊的那首《浣溪沙》来,真心希望她能忘却过去,怜惜眼前之人。 哪知李老太太闻言脸色骤然一变,目光中充满了怨毒之色,口中冷冷道:“这个‘眼前人’说的是你么?” 坏了,本想帮南山老者一把,结果似乎引火上身了。 “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世事无常,得不到的都是好的,不妨……” 李老太太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不好,怎么越描越黑了。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腰间与右臀,自己已经为应付最坏的情况作了准备。 “你摸屁股干什么?”李老太太的目光恶狠狠的盯过来。 “没什么,只是这里有点刺挠而已。”我淡淡说道,心想眼下局面尴尬,是时候叫南山老者出来见面了。 就在这时,远处一个黑影四肢伏地,横着如螃蟹般悄无声息的跃至跟前,然后缓缓站起身来,正是白天见过面的那个保安。
“翠花,别怕,有爷爷在此,无人能伤害到你。”老蠕头蛮傲慢的说道,鼻子上的创口贴仍在,声音依旧是翁声瓮气。 “爷爷,这人言语轻浮,孙女自己便可将其打发了。”李翠花轻松的说道。 老蠕头蛮微笑着站过一边,负手而立。 “且慢,”我赶紧摆下手,故作疑惑的说,“您不是白天时的那位保安么?怎么又是她的爷爷,况且年纪也根本不相符啊。” 老蠕头蛮冷笑道:“废话少说,你的那两个同伙儿,嘿嘿……” “你把他们怎么了?”我吃了一惊,这老蠕头蛮迟迟未现身,原来是对付他俩去了,这下可是吃了哑巴亏。 “已经被老夫制住了。”老蠕头蛮似乎根本就不屑一顾。 尺子知道这一战已在所难免,于是索性便将话挑明了说:“老先生在地底下蛰伏了七八十年,如今终于破墓而出,可喜可贺啊。” 这次轮到这爷俩吃惊了,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目瞪口呆。 “你……你什么意思?”李翠花结结巴巴的问道。 我冷笑一声:“伪满洲国时期,黄龙府伊通河边妖窝铺有不少年轻力壮的男人突然得暴病身亡,死因甚是蹊跷。新京警察局和日本宪兵队都下来调查,可都一无所获,最终成为一桩无头死案。” 老蠕头蛮沉下脸来,没有吭声。 “解放后,人民政府接收了这批日伪时期的档案,由于年代久远,便将其封存了。直到八十年代中期,妖窝铺又发生了几起类似的事件,尘封了几十年的往事这才重新提起,农安县政府也进行了调查,但却始终未有头绪。后来从台湾来了个老太婆,这才最终解开了谜团……”我停顿了下,目光瞟了老蠕头蛮一眼,然后继续说道,“这名台湾老妇领着警察掘开了数十座老坟,有些墓穴是空的,尸体早已破墓而出。但还是抓到了十多具蛰伏着的蠕头蛮,取名为‘农安虫人’。这件事儿在当年很轰动,你去问问县城里的老人都知道。” 老蠕头蛮听到这里,禁不住的关切问:“那些‘虫人’都哪去了?” “死了,都被李地火烧成了灰烬。”我淡淡答道。 “爷爷,您别听他胡诌,这都是那本《青囊尸衣》书里面的情节。”李翠花叫了起来。
第六章 老蠕头蛮
“《青囊尸衣》?爷爷走南闯北,怎么从未听说过这本书?”老蠕头蛮诧异道。 “爷爷,那是十年前‘鲁班尺’写的,您怎么会知道?”李翠花撅起了小嘴儿。 老蠕头蛮“呵呵”笑了:“爷爷当年走村串巷做木匠活儿的时候啊,就有一把黑红色的枣木鲁班尺……” “我说的是个人。”李翠花气囔囔的说道。 “哦,”老蠕头蛮回过神儿来,“这个‘鲁班尺’是何许人也?” 李翠花摇摇头,叹息道:“无人知道他的底细,只晓得是个光着半拉腚的流浪汉。” 我下意识的摸了下右臀,有点小得意。 “嗯,翠花啊,此人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底细,就要赶紧立马除去。”老蠕头蛮晃了晃脖颈,口中催促道。 “爷爷,俺娘祖传的‘黄龙府蹦蹦拳’,翠花还从未与人交过手呢,今晚就让您老人家开开眼界。”李老太太嘻嘻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块红色的绣花方帕,随后扭动腰肢,动作妩媚,像极了“东北二人转”。 尺子见状不禁哑然,心中则暗自寻思着,这个李翠花随着年岁的增长,也从当年的小姑娘变成了老太婆,因此确定其不是蠕头蛮。但若如老者所言,她翻墙时的动作姿态像螃蟹般的横行跳跃,又符合蠕头蛮的特征,此事须得弄个明白才好。 “推开庙门拜佛像,打开地狱揍阎王,黄龙府里蹦蹦拳,专杀奸佞保贤良。得儿呀呼嘿……”李翠花甩了个“水袖”,竟然张口唱起了“二人转”曲调,然后身子“嗖”的窜起多高,径直蹦了过来。 尺子早年在东北流浪时,为防身曾跟随名师学过几天“达摩点穴拳”。那是一门极高深的内家功夫,需要苦练指力十年达以上,最终能将树身的白色粉笔点一指戳掉,才能出师。我想到了个偷巧的办法,找了截树枝打磨光滑藏于掌中,即便是认穴不准,照样可以把对方点的吱哇乱叫。 月光下,但见李翠花冲我嫣然一笑,露出了两排黄色龅牙,这是黄龙府水质含氟量过高所致,当地人基本都患有这种症状。 尺子暗藏那截木棍于掌心,准备即刻出手。
一丝怪异的甜香之气飘了过来,与女人化妆品的气味儿迥然不同…… 不好,那方帕有毒!尺子紧忙屏住呼吸,就在李翠花蹦蹦跶跶来到身旁之际,假装身子虚晃两下,脚下站立不稳…… 李翠花见状以为对方着了道,嘴角边现出一丝轻蔑的冷笑,放松了戒备。 但凡江湖上高手过招,一两个照面就即刻分出输赢,绝不会死缠烂打,完全不似武侠小说里动不动就上来个几十或上百回合。 我假装倒向李翠花,左手臂朝空中胡乱抓了两下,然后落在其肩膀上…… 李翠花上当了,反手扣住我的手腕扭转,似乎是某种擒拿术。 蓦地,尺子的右手瞬间暴涨,那截坚硬的树棍直捣其前胸膻中穴。 此穴乃人体十大要穴之一,属任脉,位于两乳之间,平第四肋骨。当年师父曾经说过,“达摩点穴拳”的要旨就是一击致命,往往高手绝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尺子虽然手指力道不足,但坚硬的树棍则弥补了这一缺陷,只要认穴无偏差就无问题。 “流氓!”李老太太面色绯红,勃然大怒,口中叱喝着,但其显然已是躲避不及。 “噗”的声闷响,那截树棍如戳中棉花般,竟然泄去了力道。李老太太身子后仰倒退数步,险些摔了个仰八叉,嘴里骂道:“不要脸!” 尺子惊讶的望着她,奇怪,明明点中了她的膻中要穴,怎么没能一击成功? “好小子,竟敢对翠花如此下作……”老蠕头蛮见状大怒,随即张开嘴巴“啵”的吐出了一个大泡泡凌空袭来。月光下,隐约可见一些蠕头蛮幼虫隔着透明的泡壁兴奋的盯着自己。 不好,我心中大骇,急忙伸手入衣袋,掏出一瓶250ml的枪手牌杀虫剂,朝着迎面而来的大泡泡“噗噗噗”连续不停的喷射…… 月色迷离,大泡泡周遭笼罩在一团淡淡的无色透明雾霭之中,空气里散发着除虫菊刺鼻的气味儿。 药力瞬间侵入气泡,那些蠕头蛮幼虫们顿时乱做一团,“吱吱”痛苦的尖叫着…… “啵”的一声,泡泡破裂,幼虫们的尸体纷纷扬扬洒落了一地。 哈,成功了,亏得自己有先见之明,在风陵渡镇上的超市里买了这瓶杀虫剂,七大品牌之一,果然好使。 “原来阁下竟然是江湖上的使毒高手……”老蠕头蛮大骇。 尺子嘿嘿一乐,老蠕头蛮在墓穴里呆了七八十年,还不知道这只是瓶化学杀虫剂,十几块钱而已,便宜的很。 “且慢,阁下使用的是何种毒药,可否告知一二?”老蠕头蛮似乎产生了敬畏之心,语气也有些恭敬起来。 “除虫菊。”尺子毫不保留,实话相告。 “能否借来一观?”老蠕头蛮的泡泡被对方一招轻易破解,愕然之下心里痒痒的,迫切的想要知道这小罐子里的秘密。 “自己去买。”我耸耸肩。 “爷爷,他在骗你呢,”缓过气儿来的李翠花面色潮红,嗔道,“这瓶驱虫剂根本不算啥,咱屋里头的‘百草枯’和‘敌敌畏’比他的厉害百倍。” “啊,”老蠕头蛮呆怔住了,似有不信,“竟有此事?” “爷爷,不光咱村里,整个中国到处都有的卖,遍地都是,稀松平常。” “那当今世上岂不是毒物横行了?”老蠕头蛮仰天长叹道。 “正是。”尺子答道。
须臾,老蠕头蛮突然面露诡异笑容,目光在李翠花和我的脸上扫来扫去,然后嘿嘿两声,说:“爷爷看你俩挺般配的,不如今夜就成亲了吧。” “什么?”尺子愕然一惊。 李翠花也颇感意外,脸上顿起红晕,嘴里嗫嚅道:“爷爷,您乱说啥呢……” 老蠕头蛮见状大笑道:“呵呵,乖孙女儿别害羞嘛,爷爷看这小子温文尔雅,谈吐得体,必是出自大户人家或是书香门第。自古圣人云‘男女授受不亲’,他既然敢摸你的胸,表明其爱慕之深,早已情难自禁。我看,索性不如就嫁给他了吧。” 说罢,他的目光径直盯过来,表情似笑非笑的说道:“小子,你可愿意娶翠花为妻?” 尺子冷笑不语,心想这老家伙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相必是另有企图。 “嗯……”老蠕头蛮看出我拒绝的态度,“这个嘛,翠花虽然是老了点,但身材妩媚,善解人意,体贴入微,比那些年轻的小姑娘可爱多了。” “爷爷,人家才七十三岁嘛,怎么就老了呢?”李老太太不乐意了。 “对对对,人生漫长,七十三岁也才刚刚开始嘛,日子还久着呢。”老蠕头蛮点头称是,同时对李翠花偷偷的使了个眼色。 尺子瞧在眼里,心中不由得暗自警觉起来。 李翠花见状噘起了嘴巴,眼角间突然现出妩媚之色,目光斜斜的乜着我,然后将手掌轻按于胸前,口中羞羞答答的埋怨道:“你刚才的手指力道好大,人家这儿现在还疼呢……”
尺子冷眼注视着她,空气中的怪异甜香气和除虫菊的刺鼻味儿都已散去,方才自己的“点穴橛”力道不可谓不大,认穴也无偏差,但怎么对其丝毫没起作用呢? “你好坏啊,看的人家都不好意思了嘛……”李翠花抿着嘴巴,隐藏起黄色的龅牙,故作忸怩之态。 尺子转过身来,问老蠕头蛮道:“我的两个同伴呢?” “放心,他们没事,你只要答应了这门婚事,我们便是一家人了。”老蠕头蛮面现诚恳之色。 尺子倒背着手,抬眼眺望夜空中那轮淡淡的明月,口中悠悠叹道:“当年有个来自古燕赵易水河畔的青年才俊,在黄龙府一个名叫‘拉拉屯’的小村庄,邂逅了一位美丽的姑娘。两人情意深厚,私定终身,山盟海誓。那姑娘为使其不忘初心,竟然让人抓花了他的屁股……” 月光下,李翠花的面色遽变。 “你……”她的声音颤抖着,“你是怎么知道的?” 尺子坦然微笑道:“自然是石郎告诉我的。” “他,他还活着?”李翠花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没错,石郎仍然在世。” 李翠花幽怨的目光直视着我,一言不发。渐渐的,那眼神儿变成了怨毒,口中恶狠狠的说道:“原来当年石郎是假死,传讯病故是为了背弃承诺,哈哈哈……还说什么不忘初心,到头来却是负心汉!” 老蠕头蛮终于弄明白怎么一回事儿,顿时气得暴跳如雷,大声吼道:“那个叫‘石郎’的负心汉如今人在哪里?爷爷这就去宰了他。” “石郎现在何处?”李翠花也咬牙切齿的问。 “他开了一家东北餐馆,名叫‘翠花,上酸菜’。”尺子回答说,心想好好气气这个老太婆,这爷俩竟敢打尺子的主意。 “餐馆在何处?”李翠花追问道。 “位于西百老汇大街。” “这个白什么大街在哪儿?” “在温哥华。” “瘟个花又在哪里?” “不列颠哥伦比亚省。” “废话少说,究竟是在哪儿?”李翠花急了。 “北美洲加拿大。”尺子笑容可掬的回答道。
此刻,老蠕头蛮浑身发抖,嘴里哇哇叫道:“岂有此理,竟敢埋汰我们家翠花是‘酸菜’,简直气煞老夫了!” 李翠花疑惑的盯着尺子:“你小子是在玩我吧?” 我耸耸肩,摆出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不过心中却暗道,无色大师想在临终前最后见一面当年的恋人李翠花,谁料尺子刚一试着抛出石郎,竟然引发她如此之深的怨恨,甚至于连漫长的五十年都无法冲淡,难道世间的女人都是如此么? 老蠕头蛮此刻面色一沉,伸手扯去鼻子上面的创口贴,口中发出了“桀桀”怪笑:“咱们谁也别兜圈子了,鲁班尺先生……” 尺子闻言蓦地一惊,原来这老蠕头蛮早已识破我的身份,却还在那儿故意的装聋作哑,真是可恶。 “没错,我就是鲁班尺,《青囊尸衣》的作者,”我点头承认,“不过,你是如何发现的呢?” 老蠕头蛮冷笑两声:“老夫精心的布下这个局,就是想引出鲁班尺,然后在风陵渡守株待兔,你果然上钩了。郭家老宅、风陵寺以及白果树地脐入口都已消失,唯有风后冢仍在,因此推断你们肯定会到这儿来。这几天,来风后冢的外乡人也就只有你们三个,本来老夫还不是十分的确定,但是你编瞎话夜探风后冢,并且将两个同伙隐藏进树林作接应,嘿嘿,若不是鲁班尺的话,又有谁会这样做呢?” 我微笑道:“老先生挺了解尺子嘛。” “老夫在墓中听雁渡寒潭播讲的《青囊尸衣》好几遍,你说是否了解呢?”老蠕头蛮反问道。
第七章 来自远古的秘密
尺子一下子无语了,这老蠕头蛮竟然下了如此一番功夫,看来自己要惹上大麻烦了,南山老者的事儿只不过是场短暂的序幕而已。 “爷爷,原来你早知道他是鲁班尺,那怎么不告诉翠花,让孙女儿当着人家的面出丑?”李老太太一跺脚,气呼呼的责备道,同时还悄悄地瞄了我一眼,双颊泛起了红晕。 “好乖孙女,爷爷也是不久前才确认的嘛。”老蠕头蛮看在眼里,嘿嘿的笑着。 “老先生费尽心机找本人究竟所为何事?尺子洗耳恭听。”我语气平静的问道。 “鲁班尺,老夫问你,《青囊尸衣》书中所言是否都是真实的?”老蠕头蛮的目光紧紧的盯着我。 “编的,乱编的,信口雌黄瞎编的。”我耸耸肩,轻松答道。 “嘿嘿,”老蠕头蛮根本不信,“别想着蒙老夫,单单书中对蠕头蛮的描述就已经准确无误,尘世间所知者寥寥。” “好吧,实话实说,尺子是一名流浪汉,多年来浪迹天涯,途中所识之人三教九流,自然听到不少世间奇闻轶事,于是整理后编篡成书,仅此而已。”我回答。 老蠕头蛮鼻子“哼”了声:“老夫再问你……” 我连忙打断他的话头,抢着说道:“老先生与在下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这般问话实在是不公平,尺子有权拒绝回答。” “那么,如何才算公平?”老蠕头蛮面色一沉。 “当然是你问一句,然后我再问一句,轮流来才行。”尺子心道便宜不能都让你占了。 “好吧,老夫先问你……”他嘿嘿说道。 “不,”我坚决的摆摆手,“方才在下已经回答过了,现在轮到尺子问话。” 老蠕头蛮无奈的同意了:“鲁班尺,你问吧。”
我清了清喉咙,决定先从简单的问起:“老先生可是李地火的后人?” “不错,当年老夫走村串巷替人做木匠活,在靠山镇伊通河边的妖窝铺遇上爹爹,被种上蠕头蛮暴病身亡,葬回了拉拉屯北山岗。” “一般蠕头蛮地下蛰伏最多三四十年,若不破墓便要成为死胎,老先生又怎会在墓穴中整整待了近八十年?” “因为……”老蠕头蛮刚要回答,突然醒悟过来,赶紧说,“这又是一个问话了。” “好吧,”我无奈的说道,“该你了。” “鲁班尺,方才施展的毒烟果真是市场上买来的什么‘杀虫剂’?”老蠕头蛮疑惑的问。 “没错,十二块五毛一罐,对飞蚊、白蚁、蟑螂等害虫具有奇效,原料采用植物精华,家庭必备,不伤人体能够净化空气,买二送一,还可以参加回赠客户活动,凭小票抽奖……”我滔滔不绝的说着,都有点拦不住了。 老蠕头蛮呆愣在那儿,蠕头蛮吐泡泡乃是其唯一繁殖手段,若尘世间随手可得此等剧毒之物,这简直就是灭顶之灾了,思之极恐。 “爷爷,”李翠花在一旁急得直对其使眼色,面红耳赤,竟带有着少女般的羞涩,“您就不能问点有用的么?” 老蠕头蛮领悟了孙女儿的意思,没办法,只好开口问道:“鲁班尺,你愿意娶翠花为妻吗?” 李翠花脸上绽放着笑容,咧着嘴巴乐了,裸露着两排黄色龅牙。这一下可把我难住了,老蠕头蛮地下蛰伏八十年,李翠花隐匿于青丝之间,舍身委于南山老者。爷孙俩为尺子布下了如此大的一个局,所图谋之事必然不小,若是断然拒绝,非但线索断了,恐怕还会有一场恶战。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但凡事情难以下决断者,最好就是一个字“拖”。 我再次清了清喉咙,柔和的目光瞅了一眼李翠花,然后朗声说道:“婚姻乃人之终生大事,容尺子思考一炷香时间,到时候必定答复老先生。” “爷爷,尺子说的没错,就让人家好好想想嘛,”李翠花在一旁帮腔了,“当年石郎咋见面就发下了山盟海誓,结果还不是个负心汉么?南山老者更是一上来就动手动脚……” 老蠕头蛮呵呵一笑:“乖孙女儿此话有理,方才的问话暂且寄下,老夫现在重问。” “老先生,”我摇摇头,“这句是要算的,一炷香后无须重复再问,尺子自会回答,现在轮到我了。” 老蠕头蛮愣了愣,只得点点头。 “老先生因何在墓穴中整整蛰伏了近八十年?”尺子再次问道,这点始终是疑惑不解的地方。 老蠕头蛮沉思片刻,面色郑重,口中缓缓说着:“这涉及到远古蠕头蛮的一个重大秘密……”
我的心里“砰砰”直跳,急得有点抓耳挠腮,这也许是多年来尺子所遇最令人激动的时刻了。 “根据祖训,这个秘密只能传给蠕头蛮家族的继任族长,而外人得此秘密者则必须处死,以防泄露。所以老夫对翠花也都是守口如瓶,未曾说过一个字……”老蠕头蛮目光阴郁的望着我。 尺子闻言不禁愕然,心想这下坏了,自己是外人,若听到这个秘密则必死,否则的话,就只有加入蠕头蛮家族了。 “鲁班尺,你是个聪明人,世间人一生寿命不过短短数十年而已,到时候人老皮皱齿豁,器官毁朽,病痛缠身,了无生趣。而蠕头蛮则衰老的极为缓慢,青春永驻,更何况能言善辩,思维敏捷,性欲亦是远超人类。你和翠花若是成亲并加入蠕头蛮家族,待日后破墓而出之际正值壮年,双宿双飞,浪迹江湖,岂不快哉?”老蠕头蛮循循善诱着。 “嗯,老先生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只不过改变自己早已习惯的生物属性,毕竟心理上有些难以接受……”尺子故作踌躇状,慢吞吞的说着,“难道暂时不加入的话,就不可以聆听这个秘密了么?” “不可以!”老蠕头蛮断然喝道。 “如果硬是要听呢?”我坚持着。 “听后杀之。”老蠕头蛮恶狠狠的说道。 尺子思忖着,这个秘密如此担心泄露出去,想必是有关蠕头蛮家族生死存亡的大事。今夜即便不听的话,面对这爷孙俩的逼婚恐怕也会撕破脸,况且豹王和老者受制于他人,最终仍需一战。目前衡量一下双方力量对比,李翠花的“黄龙府蹦蹦拳”不足为惧,老蠕头蛮的泡泡用“枪手牌”杀虫剂对付证实可靠有效,但250ml的小罐毕竟剂量有限,真后悔当时没买个600ml的大瓶。据自己所知,蠕头蛮最厉害的必杀技就是伸长了脖子咬人,但只要找到破解之法倒也无惧。 “我要听。”尺子微笑着说道。 “什么?”老蠕头蛮惊讶不已,“你真的愿意听完后被处死……” “这不一定,也许听完觉得好,就同意娶您孙女儿了呢。”我貌似诚恳的说道。 老蠕头蛮爷孙俩面面相觑,似乎都松了一口气。
“那好吧,”老蠕头蛮扭头示意李翠花走远一点,然后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向我轻轻说道,“附耳过来。” 我稍一犹豫,心中确信其不会使诈,于是悄悄的从裤袋里摸出一物藏于掌心,然后小心翼翼的附耳上去…… 几分钟后,老蠕头蛮讲述完了这个重大秘密,然后默默的瞧着我,一言不发。 我沉默良久,最终抬起头来,明确的答复道:“抱歉,尺子不能娶李翠花。” 老蠕头蛮闻言先是怔了怔,随即勃然大怒,但闻其脖颈处“咯咯咯”一阵乱响,整张脸肌肉随之变形…… 说是迟,那时快,尺子早已猱身扑了上去,右手紧握一支黑鹰X8超强功率的袖珍电击棍直接戳在了他的脖颈上。随着“哔哔啵啵”一阵耀眼的白光,瞬间八千伏的高压令老蠕头蛮颈部神经和肌肉产生痉挛与收缩,卡住长脖颈伸不出来了。 老蠕头蛮骇然失色,惊恐之下斜刺里横着窜出数丈远,驮起呆愣着的李翠花落荒而逃。 耳边远远的传来他愤怒的叫喊声:“老夫会追你到天涯海角……” 好险,尺子惊魂未定,这老蠕头蛮由于在地底下蛰伏时间过久,颈部活动略显呆滞,这才给了自己偷袭的机会,以后恐怕再也不会轻易的得手了。 尺子转身朝着黑黢黢的杂树林跑去。 林中的一小块空地上,盘腿端坐着豹王和老者,头顶上空盘旋着一个大泡泡,里面数百只蠕头蛮幼虫正在紧张的监视着他俩,迫使他俩不敢有一丝的轻举妄动。
尺子赶紧上前,掏出剩下的半罐杀虫剂“噗噗噗”一阵乱喷,将泡泡内的蠕头蛮幼虫剿杀干净,这才松了口气。心中暗自寻思着,明天还要再买上几罐,真的是居家旅行必备之物。 豹王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折叠刀,抱歉的目光望着我,对付蠕头蛮泡泡,那玩意真的不行。 老者“腾”的站起身,忙不迭的问:“翠花呢,你可曾见过她?” 我点点头,轻描淡写的说道:“这爷孙俩与尺子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最后将其打跑了事。” “那翠花她没问起我么?”老者期望的眼神儿。 “没有。”我不忍心告诉他实情,那李老太太与其交往只是在做戏。 “翠花啊,你就这样一走了之,简直是太不负责任了。”老者忿忿不平的说道。 月光下,地上的背囊内,老黄皮子偷偷的探出头来。 “你家这位黄大仙儿啥用也没有,像是缩头乌龟,还不如放生算了。”豹王冲着老者嘿嘿两声。 尺子微微一笑:“这蠕头蛮本就是‘狐黄灰白柳’的克星,老黄皮子自然就不敢出来了。” 夜空中,天边乌云掩来,渐渐的遮蔽了明月,大地一片晦暗。
第八章 阆中古城
豹王驾车连夜驶离河东风陵渡,越过黄河,直奔潼关。 清晨,天阴沉沉的,乌云盖顶,山雨欲来。 尺子坐在车里,目光望着窗外,回想着昨夜风后冢前的那场恶斗。若非提前做足了准备,与老蠕头蛮交手不可能赢,实属侥幸罢了。如今,这爷孙俩已然有了防备,下次交手的话必败无疑,自己死活无所谓,但却会连累豹王与老者。 “看来要利用那个秘密才能摆脱困境了……”我自言自语道。 “尺子,你说什么?”豹王驾着车,一边扭头问。 “哦”我缓过神儿来,岔过话题,“尺子在想,昨夜与李翠花交手的时候,明明点中了她的胸口膻中穴,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老者闻言“噗哧”一声乐了:“嘿嘿,尺子有所不知,翠花是布袋奶,有两尺多长,平时嫌累赘就在胸口挽个结,你一定是,哈哈……” 豹王在前面听着也笑了,调侃挖苦道:“布袋奶可是稀罕之物,老者的艳福不浅啊,说说呗。” 老者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故意不去回答。 细雨绵绵,空气阴冷,毕竟已是深秋时节了。 老蠕头蛮在风陵渡设下的圈套未能奏效,必定不肯罢休,昨夜他发誓要追杀尺子到天涯海角,也绝非是一句空话。眼下我们在明他在暗,须得处处留神才是,以防其突袭。 “看,远处的山峰真像是一尊苍老的佛头啊……”老者突然惊呼起来。 “那就是‘佛头山’了,上面原本有个佛崖寺,也就是有良出家的地方。只可惜前些年失火焚毁了,如今只剩下些残垣断壁。”我眺望着那座笼罩在烟雨朦胧中的白色山峰,嘴里低吟起元代张养浩的那首《潼关怀古》来:“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心中油然升起一种吊古伤今的感叹。 “尺子,这首词你在《青囊尸衣》书里多次提起,”老者在一旁插言道,“我还是有些不明白,‘亡,百姓苦’好理解,可是这‘兴,百姓苦’就说不通了。” “但凡新的王朝兴起,统治者无不大兴土木,而不考虑战乱过后,百姓亟待休养生息,税赋日益加重,老百姓自然苦不堪言。”尺子长叹一声。
“尺子,下一步怎么走?”豹王停车在了路边,翻开地图。 “翻越秦岭到洛南,然后取道汉中入川至阆中。”我答道。 “如果走高速的话会方便些。”豹王看着地图。 “不,就走小路横穿秦岭。”我望着烟雨飘渺的群山,默默说道。 “这条202省道自高速公路建好以后,就好象没人再走了,天气不好,万一有落石塌方,我们会被困住。”豹王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尺子知道,但唯有出其不意的冒险去走这条小路,才有可能甩开老蠕头蛮爷孙俩。”我沉思着说道。 “为什么要甩开翠花呢?”老者不满的嘟囔着。 尺子目光望着他,郑重的解释说:“老者,李翠花并非是善良之辈,她委身与你是为了设下这个局,目的是引诱尺子出来……” “引你出来干嘛?翠花既然不是蠕头蛮,那就是良家妇女了,其实你们都不了解,她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老者不满意的叫嚷起来。 “依我看,她就是蠕头蛮,试想一下,七十三岁的老太太竟然能和你夜夜滚床单,这完全违背常理啊。”豹王嘿嘿道。 老者欲分辩,我摆了摆手:“到目前为止,我们对蠕头蛮的生活习性还未能全部掌握,李翠花翻墙时的姿势和敏捷程度均异于常人,这点令尺子始终疑惑不解。不管怎样,小心总归无大错就是了。” 汽车驶入秦岭崎岖的山路,不久,天空中下起了冻雨,路面无比的湿滑。随着公路向高海拔峰峦攀爬,路况越来越糟。急弯处时常会遇到山上滚落下来的碎石、土壤以及小树等,而且见不到任何的其他车辆,看来这条省道已经荒废很久了。 每到危险路段,老者面色惨白的紧紧抓住扶手,嘴里唱起了当年的红色歌曲:“咱们工人有力量,嘿,有力量……”片刻后,又大声吆喝起来,“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弄得一惊一乍的。 豹王紧张的盯着路面,双手死死的握住方向盘,口中反复的诵念着六字真言。 尺子则叼起一根香烟,悠哉悠哉。
就这样在雨中颠簸了将近十个小时,终于冒险穿越了秦岭来到洛南,众人均松了一口气。 “我们甩掉了老蠕头蛮,”尺子悬着的心落下了,于是吩咐豹王,“现在直取汉中。” 深秋时分,油菜花开的季节早已过去,也不知道如今乡下还有没有“菜花痴”了。汉中北去百余里便是留坝,二丫的家就在那里,这么多年过去,应早已物是人非了。 “我们真的甩掉老蠕头蛮了么?”豹王不放心的问道,回想起夜探风后冢的那晚,至今仍心有余悸。 “嗯,”尺子凝视着车窗外雾气笼罩着的汉中平原,沉思道,“算是暂时摆脱了吧,不过会随时追上来的,蠕头蛮这种生物极其固执,只要是认准一件事儿,就锲而不舍,非要达到目的不可。” 次日黄昏,终于入川抵达阆中古城。 “阆中风水甲天下,果然名不虚传……”尺子站在嘉陵江边,眺望着这座中国四大古城之一的阆中古城,不禁感慨道,“此城古时属巴郡,乃是中原风水最佳之所,当年袁天罡与李淳风之所以终老此地,必有其故。” 乜起眼睛观气,但见古城上空笼罩着蓝紫色的气晕,果然是紫气东来,上吉之地啊。但尺子随即又皱起了眉头,鼻子嗅嗅,不由得大失所望,原来是汽车尾气。 我们跟随着人流,走入了古城西门。 老者挎着背囊跟在后面,慢吞吞的走着,目光则是四下里不停的打量。 “老者,你在看啥呢?”豹王诧异的望着他。 “想不到啊,”老者感叹道,“连四川的老太太都这么漂亮多情……” 尺子点点头,解释说:“自古蜀地‘美女、美食、美景’,冠绝天下,此言非虚。俗话说‘依山出俊男,临水生美女’,四川盆地多江河,水气足,因而女人大都生得皮肤细嫩,白中带黄,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美,惹人怜爱。相反,因蜀地多丘陵少峻岭,因而男人普遍身材矮小,平均只有一米六七左右,而且甚少阳刚之气。南山老者来自关东黄龙府,人高马大,相貌堂堂,自然会引起那几位老年妇女的注意……”
穿过明清时期的川北道署,前面不远处是一座古阁楼,雕梁画栋,四周灯火阑珊,游客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甚是热闹。 “重庆小面儿……”吆喝声里,飘来阵阵浓烈的麻辣香味儿。 “尺子,”老者近前小声说,“背囊里的黄二爷入城后,突然躁动不安起来,就和那晚在风后冢树林里的时候一样。” 我闻言立刻警觉起来。 这次翻越秦岭取道汉中入川,是尺子途中临时决定的,老蠕头蛮爷孙俩绝不会猜到,况且即便想到也来不及抢先一步抵达阆中古城。如果老黄皮子的感应没有错的话,说明古城之内还潜伏有其他的蠕头蛮,当年黄龙府破墓而出的大都已入关南下,也难说保不准儿就有留在阆中的。 “老者,你与‘黄二爷’一家相处多年,能否以意念相互沟通呢?”我问道。 老者点点头。 “那么,你告诉它,让其追踪古城内的蠕头蛮。”我吩咐说。 老者拉开背囊,嘴巴凑近小声的嘀咕着,须臾,开口说道:“方才‘黄二爷’确实感应到了类似蠕头蛮的气息,就在前面的人群里,应该并未走远。” “它能肯定不是李翠花爷俩么?”我问。 “不是。”老者语气肯定。 “我们跟上去。”我摸了摸兜里的电击棍和驱虫剂,吩咐着。 来到古阁楼下,老黄皮子突然间急促的颤抖起来,老者的面色骤然紧张,蠕头蛮就在眼前了……
第九章 小曼
前面不远处,路边上站立着一个身穿蓝印花布夹袄,梳着两根小辫儿,约莫只有六七岁的小姑娘。女孩皮肤白皙,生有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手中握着几支烤羊肉串,正香喷喷的吃着,甚是可爱。 蓦地,她的目光投射过来,老者背囊里的“黄二爷”猛然间一哆嗦。 尺子止住脚步,凝视着这个小女孩儿,没错,就是她令老黄皮子不安的。 老者和豹王见状面面相觑,随即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如此可爱的小姑娘,怎么也不会与蠕头蛮联系起来。 “小姑娘,怎么就你一个人呢?爸爸妈妈在哪儿?”尺子弯下腰,脸上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小女孩儿长长的眼睫毛,乌黑的双瞳,默默的看着我。 “叔叔,你们是坏人吗?”她天真的问道。 “当然不是啦。”我微笑着看着她。 身后的老者也露出憨厚的笑容,唯有豹王警惕的注视着四周。 小姑娘忽闪着大眼睛,疑惑的目光投向老者胸前吊着的背囊,笑盈盈的说道:“那里面的是啥?” 尺子闻言暗自吃惊,老黄皮子感应到她,同样小女孩儿也感知了“黄二爷”的存在,这能力绝非正常。 这是一只小蠕头蛮,尺子心里想着。 “老爷爷,可以给小曼看看吗?”小姑娘满脸纯真,小手指着老者的背囊,冲其甜甜的一笑,令人难以拒绝。 老者疑虑的目光望着我。 “当然可以。”我示意老者照办。 老者哆嗦着手,慢吞吞极不情愿的解开背囊…… 小姑娘扔掉攥着的肉串,伸出白嫩的小手,轻轻掀开背囊,凑近朝里面望去。 老黄皮子蜷缩着身子正在瑟瑟发抖……
“嘻嘻,太可爱了。”小姑娘小手轻轻的抚摸着“黄二爷”背上柔软的棕黄色皮毛,好奇的小声说道。 此刻,蜷缩着的老黄皮子已然恐惧到了极点,颤抖着翘起了尾巴…… 不好!尺子猛然间意识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噗”的一声,老黄皮子肛门外翻,一股强烈的臊臭气流瞬间喷射而出…… 背囊内,如浓雾般升腾起淡黄色的液体,喷射在了小姑娘的脸上。老者身子摇晃了两下,几欲晕倒,好在其经常与“黄二爷”一家厮混,因而有了一定的免疫力,才挺住没倒下。 “谁放屁了,这么臭!”有人惊呼道。 “公共场合,哪个龟儿子这么没道德……”还有个妇女已然破口大骂起来。 尺子尽管已屏住了呼吸,但仍觉得脑袋一窒。 奇怪的是,小姑娘竟浑然不觉,眼皮都没眨,依旧笑盈盈的望着黄二爷。 “小曼,黄鼠狼是国家保护动物,不好随便玩儿的。”就在这时,身后突然有个苍老慈祥的声音缓缓说道。 尺子猛然回头,心中一骇。 就在身后一丈开外的地方,站立着一位身穿藏青色西装系鲜红领带的老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犀利的目光透过镜片扫视过来,这相貌以前经常出现在电视屏幕上…… 在其周围,人群里可见几名身穿黑衣戴耳麦的魁梧汉子,看似训练有素,绝非普通人。 “爷爷,我想要它回去玩儿嘛。”小曼冲着那人撒娇道。 “嗯,让爷爷来问问人家肯不肯,”老头目光直视老者,面色不怒自威,语气则很平易近人,“这位老同志怎么称呼啊?” “南山老者。”老者也显然认出此人,声音微微颤抖着。 “呵呵,民间奇人隐士甚多,连名字都如此别致。”老头微笑道,言语中含有调侃之意。 “这只‘黄二爷’是我家里自己养的,还要带回去,所以……”老者结结巴巴的解释着。 “南山老者家居何处?”老头客气的问道。 “黄,黄龙府。”老者回答。 “‘黄龙府’不就是吉林省农安县么?南山老者原来是饲养黄鼠狼的农村专业户,既然非野生,买一只又何妨?”老头询问道。 老者紧紧的搂住胸前的背囊,一步步的后退,两个黑衣大汉从人群中出来,堵住了他。 尺子见状不对,赶紧上前两步,以极其和蔼可亲的口吻对小姑娘说:“你叫小曼对吗?这只黄鼠狼已经长癞生疮流黄水了,是会传染的给你的,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儿,要是弄得身上又臊又臭,多难为情啊……” 小曼的双眸盯着我,一言未发。 在她的目光中,竟然呈现出一种饱经沧桑的诡异眼神儿……
这个小女孩儿不过六七岁而已,可眼神儿却如此怨毒,令人心生寒意。 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人认出了老头,不由得惊呼起来。 “啪啪啪”响起了一阵热烈鼓掌声,人们拥上前来,古城街道本就狭窄,顿时引起了混乱。 那些彪形大汉随即紧张起来,将老头和小曼围在了中间。 “他们是中央警卫局的,都戴着耳麦。”豹王小声说。 老头微笑着向群众挥手致意:“呵呵,与民同乐,与民同乐嘛……” 此时还不走,那就是傻子。 尺子使了个眼色,趁着混乱之际,拽着豹王和老者溜出人群,埋头钻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 三人溜回了西门酒店,迅速收拾行装准备连夜离开阆中古城。 “咱们好不容易住进了‘西门大官人’酒店,先享受一下大保健再走不行吗?”老者嘟嘟囔囔的抱怨道,“起码泡脚、采耳,修甲做个一整套嘛。”
夜幕下,这辆金棕色的韩国现代“新圣达”悄悄的溜出了西门大酒店,沿着大街匆匆驶出了阆中城。 车上,尺子点燃了一支香烟,脑海中回想起那小女孩儿的眼神儿,心中越发的不安起来。 “尺子,我们现在要去哪儿?”豹王打开了GPS导航仪。 我思忖着说道:“直奔雅安,然后走318国道进藏。” 豹王惊讶的望着老者,两人都感到惊讶不已,看来是得对他俩透露点实情了。 “相传密宗苯教有一个古老的传说,在雪域高原深处隐藏着一座神秘的湖泊,那儿的海拔极高,荒凉杳无人迹,除了古象雄国的巫师,外人根本找不到。在湖中有一种圣鱼,其脑中生长着一把骨剑,也称‘蛊剑’。是诛杀阴灵邪物极厉害的法器。”我缓缓讲述着,这是那天夜里老蠕头蛮所讲重大秘密的一部分,目前还不能对他俩整个和盘托出。 “我明白了,尺子是想取来蛊剑对付蠕头蛮。”豹王恍然大悟道。 “唉,青藏高原那么大,就算你找到了圣湖,也不一定就能钓到圣鱼啊。还得准备手竿、海竿和底钩,饵料用啥呢?红蚯蚓还是面食也不晓得,这种野湖需要用整块的豆饼来下窝子……”老者如数家珍般的念叨着。 “谁说要去钓鱼了?”尺子冷笑道。 “那你怎么办?”老者两手一摊。 “当然是花钱去买了。”我说。 “哇塞,这也能买到?”豹王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即便有卖的,那也一定是天价,我的钱可都已经给了翠花。”老者赶紧说道。 “价钱嘛倒也不贵,一两百块钱而已。”我微笑着。 “这怎么可能呢?”豹王不信。 我解释说道:“古象雄国的这个传说已经延续了几千年,如今那湖中是否真的有圣鱼还很难说。尺子想退而求其次,就在雅安菜市场里买一条好了。” “雅安菜市场?”豹王和老者面面相觑。
“没错,雅安被誉为‘中国的雨城’,民间也称‘天漏’,那里的周公河中有一种‘雅鱼’,其鱼脑里就生有一把骨剑。苯教传说中的圣湖海拔近五千米,所以也叫‘天湖’,而雅安称作‘天漏’,这说明了什么?” 老者一拍大腿:“漏了呗,圣鱼从天湖漏进了雅安周公河。” “老者果然聪明。”尺子赞许道。 豹王想了想,说:“若是周公河里的雅鱼都有‘蛊剑’,那当地人岂不都有了这种神奇的法器?按理说,这种事儿早就应该传遍全中国了。” “苯教传说中,‘蛊剑’必须浸泡在圣湖水里,才能保持法力,否则与普通鱼骨无异。”我加以解释。 “好,就算这是真的,难道你知道那座神秘的圣湖在哪儿么?”老者鼻子哼了声。 “尺子当然知道。”我的目光眺望着西方的夜空,在那遥远的雪域高原深处,隐藏着古象雄佛法雍仲苯教第一神湖,它的名字叫做——纳木错。
第十章 蛊剑
傍晚时分,我们终于赶到了川西门户——雅安。 此地历史悠久,秦灭蜀,置蜀郡,开青衣道。羌人沿着青衣江迁徙入雅安,是为青羌。 在青衣江边找了家小客栈住下,然后便开始打听哪儿能买到雅鱼。 客栈老板娘当即拍胸脯保证能搞到一条,既然是住店客人,价格自然要打折扣,就一百元一斤好了。 果真不久后,有羌人骑摩托车送来一条活蹦乱跳的雅鱼,老板娘亲自宰杀干净,放入砂锅炖上了,其腥香之气甚为怪异。 砂锅端上来后,尺子随即伸箸夹出鱼头,撂入碗中细心翻找起来。须臾,在鱼脑内拈出一枚两厘米长,其形怪异的白色骨剑来,仿佛来自远古,透出一种莫名的沧桑感。 豹王和老者探头细观,无不啧啧称奇。 尺子凝视着这枚传说中的“蛊剑”,这就是古象雄国流传了几千年的苯教神秘法器?老蠕头蛮为此秘密的泄露而不惜追杀自己,还有阆中古城小女孩儿的怪异眼神儿,我内心深处似乎预感到危险正在步步迫近。 “豹王,连夜检查车况,做好准备,明早沿318国道入藏。”我吩咐说。 次日清晨,匆匆的离开了雅安,穿越二郎山隧道,一路向西疾驶而去。 黄昏时分,来到了康定城。 “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呦……”老者在后座上猛然间一嗓子,吓了尺子一跳。 “李家溜溜的翠花,人才溜溜的好呦……”老者的音质突然一变,幽怨悲伤,缠绵悱恻,揪肠挂肚,好似有点魔怔了。 “尺子,这好象是高原反应。”豹王提醒道。 是啊,藏区的路途还很遥远,老者未必能够坚持到,我忧心忡忡的寻思着。
山路继续爬高,植被低矮,空气也越来越稀薄了。 望着窗外光秃秃的山峦和远处白皑皑的雪山,深邃湛蓝的天空,一只喜马拉雅山鹰静静的漂浮在天际处,这就是雪域高原,透着远古的苍凉。 老者一直在迷迷糊糊的打盹儿,喘息声日渐加重。 “翠花是不是已经回到黄龙府了……”蓦地,他突然睁眼问道。须臾,又自言自语:“是的,她一定在拉拉屯等我。” 当尺子一行疲惫的赶到甘孜藏族自治州的理塘县城,此地海拔四千多米,空气极为稀薄。老者情况也越发的糟糕,整天昏沉沉的,饭也不吃,倒头便睡。豹王取出便携式氧气罐,他怕氧中毒而坚决不肯吸,说是电视台养生节目里专家的观点。 半夜时分,尺子被一阵急促的呼唤声惊醒。 睁眼望去,不由得大吃一惊,但见老者抓住豹王的手,目光迷离,口中深情的呼唤着:“翠花,翠花……” 豹王摇摇头:“老者已经出现了幻觉,必须马上送至低海拔地区,再迟就危险了。” “走吧,连夜赶往稻城亚丁机场。”我吩咐道。 亚丁机场海拔4411米,超过西藏昌都邦达机场,是世界上最高的空港。 清晨,老者在机场医务室吸了氧,然后乘早班飞机离去,老黄皮子带不走,也只能留下了。 日暮时分,手机响了,话筒里传来老者愉悦的声音,他已经在长春龙嘉机场落地,高原反应完全不见了,此刻正准备火速赶往拉拉屯。
尺子和豹王带着老黄皮子继续西行。 沿途遇见不少衣衫褴褛的藏民三步一叩首,行大礼拜前往大昭寺朝圣。他们不畏路途遥远,意志坚定,往往要数年之久才能到达拉萨,但一生只为这一次,任何艰难险阻都阻挡不住其坚韧的步伐。 数日后,尺子终于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圣城拉萨。 大昭寺,又名“祖拉康”、“觉康”(藏语意为佛殿),由藏王松赞干布建造,至今已有一千三百多年的历史。拉萨之所以誉为“圣城”,便是与这座古老的佛寺有关,该寺庙最初称作“惹萨”,后来惹萨又成为这座城市的名称,并演化为当下的“拉萨”。 大昭寺在藏传佛教中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是西藏现存最辉煌的吐蕃时期土木结构建筑,融合了藏、唐、尼泊尔和印度风格,成为藏式宗教建筑的千古典范。 寺前终日香火缭绕,日复一日,信徒们的虔诚叩拜在门前青石板上留下了等身长头的深深印迹。寺内万盏酥油灯长明,记录着过往的岁月与朝圣者不朽的信仰。 进入大昭寺,豹王合掌虔诚的一间间佛堂拜过去,而尺子则专心致志的要去寻找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佛龛与金像。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我一面念诵着他那首传世名句,并深深的为仓央嘉措一生的不幸遭遇而惋惜。
尺子找到了五世达赖阿旺罗桑嘉措和七世达赖格桑嘉措并排而坐的金身,其间唯独少了仓央嘉措,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怔怔的站在金碧辉煌的佛龛前,口中自言自语道:“奇怪,六世达赖的金身哪儿去了?” 一个身披红色僧袍的老喇嘛默默的注视着,见我踌躇不定的样子,于是走上前来合掌问道:“扎西德勒,请问香客有何疑惑?”他的普通话不太标准,带有浓重的藏南地区口音。 “扎西德勒,”我也合掌施礼,礼貌的问道:“上师,请问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金身立于何处?” 老喇嘛愣了一下,目光望着我,始终微笑不语。 尺子大惑不解,心想这老和尚莫不是耳背吧? “可惜呀,可惜……”他口中喃喃说着,而目光却始终直勾勾的盯着我。 “上师,您说什么可惜?”我诧异道。 “老僧看你双目与常人有所不同,但似乎浑沌未开,故而可惜。”老喇嘛叹息着。 我闻言一乐,说道:“上师果然好眼力,尺子三十年前曾经做过RK手术,不过后遗症已经逐步显现,目前散光较为严重,称作‘浑沌未开’倒也贴切。” “不,而是可惜香客未曾好好的加以利用……”老喇嘛又叹息了一声。 “利用?”尺子更加不解。 “香客从何处而来?”老喇嘛问道。 “四处飘泊,并无固定居所,”我送了耸肩,“上师好像也非大昭寺常住僧人。” “何以见得?”老喇嘛反问道。 “上师僧鞋沾有些许泥土与草根,而拉萨近日无雨,当是远道而来。”我解释说。 “香客观察入微,敏锐直率,不错,昨日方从尼泊尔来到圣城,”老喇嘛自我介绍道,“老僧贡布,是一名瑜伽士。” 尺子闻言吃了一惊,“瑜伽士”在密宗里指修行密乘诀的修行者,往往隐身于深山老林之中,平时难得一见。 下面这位老喇嘛就是他:
“香客如何称呼?”老喇嘛问。 “鲁班尺,叫尺子就行了。”我回答。 “尺子,可否外面一叙?”老喇嘛邀请道。 “请。”我欣然应允,瑜伽士大都多年隐居闭关密修,据说会有些超能力,机会难得,当然要珍惜。 我跟随着他来到了一间禅室,没有沙发茶几之类的俗物,地上只有两块黄色的蒲团,空气中充满了酥油灯燃烧后的烟火味儿。 两人默默的坐在蒲团上。 “尺子,可否讲讲你三十年前动手术的事情?”贡布微笑着望着我。 我点点头,开始叙述起当年的往事…… 八十年代初,尺子那时正在广东一带流浪。 在樟木头时,见到不少闯二线关口被抓的人,他们都是想偷入深圳去打工的农村青年男女,于是便打算自己也去深圳瞧瞧。这一日,尺子在白芒关口附近的山上找到一处破损的铁丝网,于是就钻了过去。 深圳福田的一座大厦下聚集着一堆人,正在聚精会神的看一份告示,于是便挤了进去。 告示上说,俄罗斯医疗队正在这里为中国近视眼患者做手术,名曰:放射性角膜切开术,简称RK手术。这种手术最早为日本佐藤教授发明,并成功的做了上万例,后因两位患者术后失明,该教授自感惭愧遂跳楼自尽。现在,俄罗斯医疗队携带有世界上最先进的仪器设备,用电脑测算并施行手术,达到100%的成功率,是中国患者的福音。 尺子心中一动,自己眼睛的近视程度虽然不是太高,只有三百多度,但若是能够治好,以后流浪时便可以提早发现城管,逃之夭夭了。 但是一打探手术费用心就凉了,双眼手术费用要三千元呢,唉,还是弄个破眼镜戴着算了。 正当垂头丧气离开之际,却被一个长着褐色头发的中年洋人拦住了,此人是俄罗斯医疗队的主刀医生。当他问明了情况后,竟然愿意免费为我手术,到底曾经是社会主义国家,这种无产阶级的国际主义精神着实令人感动。 我自然求之不得,于是便脏兮兮的躺进了手术室。
第十一章 瑜伽士
首先进来的是一名年轻的俄罗斯女护士,伸手揿亮了无影灯,然后手里拿着一台便携式仪器,对我的双眼检查了一会儿,耳边听到“噼里啪啦”的声响,数据都直接打印了出来。 “你好,我是伊万医生。”这时主刀医生进来了,定睛望去,就是那个褐色头发的洋人,身材健硕,看上去将近一米八五,比我还高出少许。 “医生,您中文讲的不错啊。”我由衷的赞道。 伊万医生谦虚的笑了笑:“我是中俄混血儿,小时候曾经在哈尔滨生活过。” “哦。”原来是二毛子,怪不得呢。 “姓名?”他手里拿着患者名册,准备将我的名字填上。 “鲁班尺。” “年龄?” “33岁。” 女护士在我双眼中点了麻药,数分钟后药力发作,眼中涌出泪水模糊了双眼。 “鲁班尺,你现在能看到什么吗?”耳边传来伊万医生柔和的声音,感觉到他俯下身来在仔细观察,因为鼻子里嗅到了一股怪异的口臭气味儿,大概老毛子都有强烈的体臭。 “眼前有一层淡红色,正在慢慢的变深……是出血了么?”我不无担心的说道。 “放心好了,一切正常。”伊万医生的声音虚无缥缈,好似在做梦一般。 一切归于沉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幽幽的醒转,眼前一片漆黑,伸手摸了摸,发现自己的双眼已经蒙上了纱布眼罩。 “你醒啦,”伊万医生的话音清晰可辨,“手术非常成功,眼罩24小时后便可摘除了,裸眼视力可以矫正到国际标准1.5左右。” 女护士轻轻的扶我起身,并递给了一杯水,服务体贴而周到。我讲述到这里,口中轻轻叹息了一声。 “怎么?”老瑜伽士关切的问。 “后来查网络资料,才发现RK手术根本就无须麻醉。”我苦笑道。 “那么你的眼睛可有什么反常的现象呢?” “反常?”我愣了下,“没有啊,双眼视力真的都达到了1.5。只是最近几年写书用眼过度,时常出现彩色光晕,尤其在夜里熟睡时更甚,至于散光度数的加深,这是RK手术的后遗症,据说较为普遍。” 老瑜伽士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在古象雄国时期,苯教有一种开阴眼的秘术……” 我静静的听着。 “不过早已经失传了,只知道是以硬物钻通前额眉心处,然后辅以某些特殊的草药,最后达到能够超出常人的目力,大概类似于汉地道家‘开天目’的作用。” 尺子的书中也有涉猎过,比如有良被师父柳十三强行打通阴眼的情节等等。 老瑜伽士闭目,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许久,才睁开了眼睛,说道:“老僧在佛龛前,见你双眸深处似有一丝光晕在游离,好像一条鱼儿在奋力挣脱鱼网一般,因而才直呼可惜。” 尺子默默的望着他,密宗的修行者各有密修之道,一般不为外人所知,道行之深浅也从不外露,若是无缘,毕生都难得一见。 “上师是说,我的双眼与常人不同么?” “不错。” “难道说与三十年前的那个手术有关?” “这也正是老僧迷惑不解的地方,”老瑜伽士皱起了眉头,沉吟道,“若‘阴眼’为鱼儿,那么‘鱼网’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尺子的心里慢慢的清晰起来了…… “上师,据我所知,人出生伊始是有‘阴眼’的。这源于远古时期,那时的生存条件极其恶劣,人类在与各种猛兽争夺食物的长期过程中,身体逐渐进化出了第六感,即所谓的‘阴眼’。这样便能够预先感知某种危险的到来,就如同现在一些低等生物可以提前感知大地震的到来一样。数万年下来,人类的生活环境如今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质的改变,因此生命不再依赖这种特殊能力,于是便退化了。婴儿降生后,开始还保留着些许这种遗传基因,两三岁以后便完全丧失。现在医学也在研究这个问题,认为‘第六感’产生于人类脑部的松果体,是花生米粒大小的红褐色豆状物。上师方才所说的密宗苯教秘术,很可能就是以某种药物来激发松果体的原始功能。”我分析着说道。 老瑜伽士点点头。 “尺子也如常人一样,从记事儿的时候起,就从未看见灵异之物或是预感到某些危险的来临,即便出生的时候有,也早就丧失了。那么上师所说的‘双瞳深处的一丝光晕’又是从何而来的呢?”我沉思着,“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伊万医生搞的鬼。RK手术无须麻醉,即便眼中给了药,也只是局部麻醉而已。可为什么自己当时不省人事了呢?我想,肯定是与吸入了他的怪异口臭有关。” 老瑜伽士微微一笑:“尺子果然聪慧过人,不错,古象熊国时期,就有一种来自远古的生物,其呵出之气可使人沉睡。” “大师说的可是蠕头蛮?”我问。 老瑜伽士惊讶的望着尺子:“你也知道蠕头蛮?” 我点点头:“前数日还见到过一只,不过并无伊万医生那种怪异的口臭。”
老瑜伽士略一沉思,然后问道:“尺子,当年你一定是有某种不同于常人之处的地方。” 我耸耸肩:“自己倒不觉得啊。” “你有没有想过,那时想要做手术的人会很多,为何那位伊万医生偏偏要给你免费治疗呢?” “上师的意思是说,尺子是被挑选的?” “是的,你是被伊万医生刻意挑选出来的,他呵出远古蠕头蛮怪异的口臭来麻醉,然后……”老瑜伽士平静的说道。 “然后他用手术封闭了我的‘阴眼’么?”尺子不以为然。 “不,是开启。”老瑜伽士嘿嘿两声。 “开启?”我愕然的望着他。 “没错,伊万医生开启了你的‘阴眼’,所以老僧才看得见双瞳深处的那种异象。” “可是我瞧东西与平时完全一样,并无任何的不同啊。” 老瑜伽士意味深长的说了句:“鱼儿被网住了。” “请上师释惑。”我恳求着。 “尺子,你体内有一种奇怪的能量将他开启的‘阴眼’封印了。”老瑜伽士郑重的说道。 尺子闻言不禁愕然,体内有某种奇怪的能量,这怎么可能?想想自己,既抽烟又喝酒的,完全都是一些恶习,说不定那天就悲壮的倒下了。 “上师,您说的‘奇怪能量’会在哪儿呢,尺子怎么一点也感觉不出来?”我好奇的问道。 “老僧也颇感纳闷,这‘封印’的能量很强,能将古象雄国蠕头蛮的秘术都镇住,显然不是人体自然生成的,”老瑜伽士想了想,又说,“尺子,在这之前,你曾经学过什么高深的法术吗?” 我摇摇头:“从来没有。”
老瑜伽士自言自语道:“这就奇怪了……” “上师,您可有办法解除封印?”我抱着一丝希望问道。 “恕老僧无能,解除不了你的封印,”老瑜伽士站起身来,合掌施礼道,“尺子,你我缘此一面,老僧告辞了,扎西德勒。” 尺子连忙起身回礼,目送着老瑜伽士悄然离开。 但凡修道的隐士高人,大都性情孤傲,行事洒脱,说缘此一面,也就无须再问了。 我此刻的心情很是复杂,老瑜伽士一席话似乎点醒了自己,脑海中那淡忘了的往事又清晰的浮现了…… “尺子,原来你在这里,找了好一阵儿呢。”豹王在门口探了下头,小声的说。 “哦,在禅室里歇会儿。”我回过神儿来,口中应道。 两人步出大昭寺,寺外广场上香火缭绕,虔诚的藏民们手里握着转经筒,络绎不绝的绕着大昭寺转圈祈福,这样的情景在内地是见不到的。 “豹王,今日天色已晚,明早出发直奔纳木错。”我凝视着这座古老的寺庙好一会儿,然后叹息着转身离开。 次日清晨,我俩驾车一路向西北当雄方向驶去。 此去纳木错约有二百五十公里,途中可见连绵不绝的雪山,气势雄伟,苍凉如斯。 日暮前,我们翻上了海拔5190米的那拉根山口。 一块巨石上,镌刻着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诗句: 那一年 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转山转水转佛塔 不为修来生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尺子站立在那拉根山口,默默的眺望着来自远古洪荒的那一汪碧绿的圣湖,许久都未作声。 “尺子,你在想什么?”豹王在身旁小声的说。 我叹息道:“这就是古老的象雄国原始苯教的发源地,也是最早的蠕头蛮诞生之所……” 我点点头,此刻耳边回荡起老蠕头蛮要追杀自己到天涯海角的那句话,心中猛然间一凛,我明白了,原来他们是在这儿守候,因为老蠕头蛮知道,尺子一定会来的。
第十二章 圣湖
纳木错,藏语中“措”是湖的意思,因圣湖如同蓝天降到了地面一般,所以也称“天湖”。 湖水的形状像一尊静卧着的金刚度母,四面各建有一座寺庙。东面扎西多波切寺,南有古尔琼白玛寺,西面多加寺,北面怡妥寺,象征着古象雄国苯教的愠、怒、权、势。 五座岛屿兀立于深蓝色的湖水之中,传说是五方佛的化身。 汽车驶下了那拉根山垭口,直奔圣湖而去。 这里空气极为稀薄,万籁俱寂,耳压明显,呈现出一种远古的荒凉。 湖边上,豹王合掌礼拜。 尺子俯下身去,伸手掬了一捧清澈的湖水,入口甘冽清甜。这是来自远古的咸水,经过亿万年雪山融化的稀释,如今已经喝不出来一丝的咸味儿了。极目远眺,那远处连绵的雪山,便是念青唐古拉山脉,位于雍仲苯教十三神山之首,它与纳木错同为修行者的圣地。 扎西岛上,每年夏季都有一些活动板房(客栈与餐馆)在营业。十月过后,大雪封山,这里便空无一人了。 尺子和豹王住进了“雪域客栈”,这是此地唯一的一间二层楼。虽说是标间,但无水,无卫生间,要步行百米到公厕,所有的污水都要收集起来,定期运送下山。 老蠕头蛮爷孙俩,你们究竟隐藏在哪儿呢?
日暮时分,寒气袭来,海拔4718米的纳木错湖边,已经杳无人迹。 尺子用空矿泉水瓶盛满圣湖冰冷的湖水,然后小心翼翼的取出那把雅鱼“蛊剑”投了进去,苯教最古老的神秘法器制作好了。 两人沿着湖边穿过苯教守卫“生命之门”的两座蝙蝠神兽怪石,大约十分钟后,终于来到了古象雄国雍仲苯教最神圣之所在——生命之门。 古象雄国建立于公元前1500年,公元后645年为吐蕃所灭。远在印度佛教传入中土之前千年,雍仲苯教便已成为雪域高原的原始宗教,佛祖的心印“卍”字,藏语即“雍仲”,(“雍”是和谐永恒,象征诸法的空性与真谛。“仲”即世俗无灭),古象雄国雍仲苯教就是最早使用这个符号的。 太阳缓缓落山,夕阳斜斜的映照着生命之门,呈现出金色的光晕,显得无上圣洁。 豹王被深深的震撼了,虔诚的合掌礼拜。 “为什么称作‘生命之门’呢?”他问道。 尺子沉思片刻,说:“古象雄国苯教传说,世界原初是一个巨大的卵,其蛋壳变成白色的神山,蛋清化为大海,蛋黄则孕育出了各种动物。” “其中也诞生了蠕头蛮?”豹王仿佛明白了。 “正是如此,”尺子回想着老蠕头蛮所说的那个秘密,“当年,第一个蠕头蛮远古始祖就是从这座‘生命之门’内走出,而来到尘世之中的。” 一边说着,尺子迈步走进了“生命之门”,豹王紧紧的跟随在了后面。门内是一座挂满了经幡的神秘岩窟,里面别有洞天,透出一种来自远古的静谧与苍凉…… “豹王,许个愿吧,据说很灵验的。”我边说着向岩窟深处走去,同时提高警觉,若是老蠕头蛮在圣湖守候尺子,很有可能就潜伏在此处。 豹王虔诚的合掌祷告着,面色潮红…… “你许了什么愿?”我望着他的面色,微感诧异。 豹王尴尬的笑了笑,没有作答。 看来老蠕头蛮爷孙俩并不在这里,尺子忧心忡忡的与豹王于天黑前返回了客栈。
入夜,扎西半岛上静悄悄的,万籁俱寂,想必远古洪荒时期就是这个样子吧。 “和衣而睡。”我悄声吩咐豹王。 今夜必定无眠,尺子在床上盘腿打坐,身边撂着盛有“蛊剑”的矿泉水瓶,兜里揣着新买来的枪手牌杀虫剂气罐和那支黑鹰X8袖珍电击棍,在黑暗中全副武装的静静等待着。 窗外,月色如水,远处圣湖湖面升腾起淡淡的雾霭。 豹王连日里开车疲乏困顿,此刻早已睡熟,老黄皮子则伏卧在他的身侧,鼻子里发出轻微的鼾声。 尺子抬头望向夜空,繁星明亮,比在内地看到的不知多出了多少倍,满天都是,麻麻嘟嘟的。 凌晨时分,尺子尿急,于是蹑手蹑脚的下楼走出了客栈,来到不远处的土坎旁,手中仍握着那支矿泉水瓶。 此刻万籁俱寂,冷风吹拂,令人顿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随着“哗哗”的放水声,尺子冷不丁的回头一望,自己的那间客栈二楼窗户前…… 月光下,一个硕大的脑袋正贴着玻璃朝里面看,下面是足有两米多的长脖子,正是老蠕头蛮! 听到水声,老蠕头蛮和其身旁的李翠花一齐扭过头来。 尺子大惊,急忙拉上裤链,负手而立,假装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而心里则完全明白,一场恶战怕是免不了了。 老蠕头蛮长长的脖子弯回来,嘴里发出一阵怪笑,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口中缓缓说道:“鲁班尺,完全想不到老夫会在这儿等着你吧?” 李翠花则神情复杂的望着我。 我点了点头:“原以为黄龙府出土的东北蠕头蛮忍受不了海拔五千米的稀薄空气,连南山老者都因高原反应返回了拉拉屯,看来是低估了蠕头蛮的遗传基因,这里毕竟是你们祖先原本生活过的地方。” 老蠕头蛮嘿嘿一笑:“说得不错,鲁班尺是个通达事理之人,而且翠花也对你产生了好感。老夫本应该手下留情放一条生路的,但祖训难为,既然知道了苯教这一秘密,就必须得灭口。当然,你若答应同翠花成亲,加入蠕头蛮家族,那么就是自己人了,不在此例。” “嗯,灭不灭口,倒也无所谓。不过尺子还有疑问憋在心里,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我背在身后的手悄无声息的拧开了矿泉水瓶盖儿。
“爷爷,你就让人家说一说嘛。”李翠花扭捏的晃动着单薄的身子,寒风吹拂,额前飘散着银白色的发丝。 “嗯呐,看在俺翠花的份儿上,你就问吧。”老蠕头蛮点头同意了。 尺子抬头望了下二楼窗户,豹王还在酣睡,此时若在客栈门口激战必定会惊醒他和其他游客,到时候肯定要伤及无辜。 “尺子所问之事若是被别人听去了,恐怕秘密会泄露给了更多的人,不如我们到‘生命之门’那儿去谈如何?”我说。 “那好,就依你。”老蠕头蛮应允了,随即晃动着长脖子,张嘴叼起李翠花,四肢伏地如螃蟹一般横着窜出,在月光下,如同鬼魅似的直奔湖边而去。 我仰脸瞥了一眼窗户,豹王,安心睡吧,若是天明尺子仍未回来,但愿记得去收尸...... 就在这时,“吱”的一声,老黄皮子从门内冲了出来,它到现在才来向尺子报警。 圣湖湖边雾气渐浓,远处的客栈已是朦胧一片。 “生命之门”的那座岩窟前,老蠕头蛮和李翠花并排站立在月光下,静静等待着我。 尺子倒背着手,慢吞吞的走过来。 “有什么疑问,赶紧说吧。”老蠕头蛮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烦,他的长脖子始终没往回收,仍居高临下一副骇人的模样。 大概是其刚刚破墓不久,伸缩还不够熟练自如,不过先探出长脖子,倒是不易被尺子用电击棍偷袭,也算是聪明的了。 “李地火是你的上一辈,而他则是风陵渡关中地脐内郭儒昌的传人,有名可考之祖先便是东晋的郭璞,这位一代易学宗师难道也是蠕头蛮么?”尺子先拣些无关痛痒的事儿先问,这样可以麻痹对方,据说警方审讯犯人的时候也常用此法。 “没错,李地火就是这么说的。”老蠕头蛮点点头,颇不以为然。 “尺子一直在顾虑,这李翠花做的饭菜好吃吗?”我皱了皱眉头,紧接着下了点诱饵。 老蠕头蛮闻言愣住了,一时间语塞。 “咯咯咯……”李翠花闻言顿时笑魇如花,嘴里喜滋滋的说道,“不就是‘东北乱炖’嘛,这有何难?茄子土豆豆角五花肉,一勺大酱两根葱……” “圣湖内有一种无鳞鱼体内生长着‘蛊剑’是蠕头蛮家族克星的事儿是真的么?”我猛然间发问,直击其要害。
“这也是李地火说的。”老蠕头蛮措手不及,脱口而出。 尺子不等他缓过神儿,再次出击:“你认识伊万吗?” 老蠕头蛮闻言立马乐了:“呵呵,不就是一万嘛,当然认识啦,那阵子在黄龙府走村串巷做活计,晚上喝点小酒,再就是牌九麻将,一万九饼九条,东西南北中发白,呵呵,十三幺,胡了……” 这下轮到尺子傻眼了。 如此说来,老蠕头蛮与俄罗斯医生伊万并无瓜葛,这个疑点可以首先先排除掉了。 “好了,言归正传,”我清了清喉咙,最近抽烟老是痰多,“其实圣湖之中,传说的这种鱼早已经绝迹,尺子不但在网上查过资料,而且还仔细询问过这里的餐馆老板。因此蠕头蛮家族完全没有必要担心这一秘密的泄露,也不用再杀人灭口了。老先生可否说句实话,你们爷孙俩设圈套引尺子出来,是不是为了蓝月亮谷?” 老蠕头蛮面色一红,支支吾吾。 “爷爷,您就实话告诉他嘛。”李翠花在一旁急道。
第十三章 双头蛮
月光下,老蠕头蛮面现尴尬之色,正欲开口说话。 “吱吱吱……”此刻,躲藏在一块巨石后面的老黄皮子又发出了警报。 “去去去,一边待着去。”我呵斥着它,这老黄皮子毕竟年岁大了,反映总是迟钝或是滞后。 老黄皮子不再吭气了,老老实实的藏身到了巨石的阴影里。 “其实呢,这也是为了翠花,”老蠕头蛮不好意思的说道,“自从十年前你开始写书,翠花就迷恋上了鲁班尺,以至于朝思暮想,茶饭不思。后来偶然发现邻居南山老者竟然与你相识,这才和其相好,委身与他……” “爷爷,你说啥呢?”李翠花气得直跺脚。 “哦,”老蠕头蛮突然醒悟,赶紧往下说,“因为鲁班尺向来行踪不定,无人找得到,所以我们就设局引你出来……” 我的目光望过去。 李翠花满脸褶皱,银发飘逸,双颊绯红,两只眼皮来回上下的冲着我眨动…… 我不禁愕然,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这般暗送秋波的。 “呵呵,”老蠕头蛮接着说,“当然了,我们也想进蓝月亮谷里,找到姑姑可儿和姑父邢书记,毕竟都是失散多年的实在亲戚嘛。” 嗯,老蠕头蛮终于说了实话,当然,尘世间又有谁不想找到蓝月亮谷呢?从当年的首长到后来的费叔和大魇,概莫如此。 “老先生,”我的语气也柔和起来,“尺子还有一事不明,您孙女既然不是蠕头蛮,为何也能如螃蟹般横着跳跃呢?” “爷爷,翠花不都是您教会的嘛。”李翠花抢着回答。 老蠕头蛮愣了下,疑惑的看着孙女儿。 “鲁班尺,竟然找到了苯教的生命之门……”身后蓦地响起冷冰冰的沙哑苍老声音。 我大吃了一惊,急忙转身望去,淡淡的月光下,一个小女孩默默的站立在一丈开外,就如同鬼魅一般。 “小曼!”我脱口而出。
我大吃了一惊,急忙转身望去,淡淡的月光下,一个小女孩默默的站立在一丈开外,就如同鬼魅一般。 “小曼!”我脱口而出。 小女孩儿仰脸望月,口中发出破铜锣般的一阵沙哑狂笑,其音极为苍老瘆人,简直是毛骨悚然。 尺子望了一眼“黄二爷”,它的警告没有错,劲敌终于现身了。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的呼出,强迫自己猛烈的心跳平静下来。 小曼止住了笑声,从衣袋里掏出手机,接通了电话,转瞬又恢复了小姑娘天真稚嫩的童音:“爷爷,我终于逮到了鲁班尺。” 我吃惊的竖起耳朵,想听她究竟在说什么。 “小曼一直跟踪尺子到了念青唐古拉山下的纳木错圣湖,嘻嘻,他笨得一点都没发现,”小姑娘咯咯的笑了起来,极为清脆悦耳,“是的,始终没有太靠近那只老黄鼠狼......” 最后,她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嗯,爷爷,我一定会让他说出来的。”说罢,胖胖的小手揿断了电话,犀利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我。 老蠕头蛮与李翠花见状面面相觑,一时间作声不得。 尺子知道今夜难逃此劫,于是“咕嘟咕嘟”的一口气喝干矿泉瓶内的圣湖水,将“蛊剑”暗藏于舌下,然后静观其变。 小曼目光冷若冰霜,声音依旧苍老干涩:“尺子,我们从09年就已经开始注意你了,没想到吧。” 09年?那正是写《鬼壶》的时候...... “你在书中披露了黄龙府妖窝铺蠕头蛮的事情,经过调查,事实果然如你所说,这才得知原来还有这么一支蠕头蛮,原来并不掌握。”小曼接着说道。 “‘我们’是谁?”尺子终于有些明白了。 小曼“嘿嘿”一笑:“这你无需知道。” 我心中愕然,《青囊尸衣》确实是写到远古蠕头蛮早已经混迹于人民群众之中,有些还进入了仕途。它们生而具有能言善辩和性欲强烈的特点,但绝没想到官场之中竟然会坐上如此高位。 “小曼姑娘,你和阆中城的那位慈祥老者‘爷爷’,都是蠕头蛮吧?”我问。 小曼甜甜的一笑,默认了。
尺子沉吟片刻,淡淡道:“我明白了,自09年《鬼壶》问世时起,你们便一直追踪尺子的行踪,这次在阆中古城也并非是偶遇。” 远处月光下,站立着几名黑衣彪形大汉,腰间轻微隆起,看似带有枪支。 小曼面色一板:“没错,你不过一个三流的网络写手,写的东西又恶心又埋汰,简直令人作呕,若不是为了‘蓝月亮谷’,才懒得理你呢。” 又是“蓝月亮谷”,尺子心中不禁怅然长叹:古往今来,权力在握的统治者以及高官巨贾,无不恐惧衰老害怕死亡,于是想方设法来追求长生,但却从未如愿过。如今,从《青囊尸衣》中窥得蓝月亮谷虚空的秘密,自然会穷追不舍了。 “小姑娘简直是在胡说八道!”李翠花闻言忿忿不平的怒斥,“鲁班尺是老娘心目中最有才华的作家,你竟敢如此贬低?” 小曼冷眼一瞥,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也配同本尊讲话么?” 李翠花平日里对南山老者骄横惯了,在村里也是泼妇一级的人物,见对方根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顿时勃然大怒,叉腰骂道:“呸!妈拉个巴子,臭黄毛丫头也敢对老娘不敬,瞧怎么收拾你......” 尺子原本绞尽脑汁想法脱身,一看这倒是个机会,于是趁机点上一把火:“就是嘛,翠花大姐起码也是长辈,不知道小曼姑娘在幼儿园里老师是怎么教的,尊老爱......真是没大没小,成何体统?” 小曼目光冰冷,不屑的哼道:“李地火的徒子徒孙都是一帮废物,简直是丢尽了蠕头蛮的脸。” “不会吧,”尺子在一旁继续煽风点火,“李地火可是郭儒昌的高徒,怎么会是废物呢?小姑娘有点狂妄,真该有长辈来教训一番。” “没错,”此刻老蠕头蛮开口了,“如今的小孩子真不懂规矩,翠花,给她两撇子。” 尺子后退两步,老蠕头蛮的本事自己很清楚,但这个小曼看似却不简单,能自称“本尊”者,则必然大有来头。 我轻轻自舌下舔出“蛊剑”,准备必要时出手相助李翠花,毕竟其曾是老者的相好,总不能不闻不问。况且她还算是铁杆青丝,对尺子的评价也比较真实客观,这样就更不能置身事外了。尺子眼角的余光瞥了一下那几个黑衣大汉,见他们交头接耳了一番后,仍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根本就没动窝儿。看来他们彼此早都胸有成竹,知道小曼收拾这爷孙俩完全不是个问题。 既然小曼奉命来抓我问话,他们则必定不敢对尺子动手,想到这儿,我走上前去打起了招呼:“喂,你们怎么还不上去帮忙?小曼还是个孩子......” 黑衣大汉们闻言都乐了,面目表情轻松的很,完全没当一回事儿。 说时迟,那时快,尺子突然出手了,“噗噗”两下,手中的硬木橛子戳在其中两人的胸口膻中穴上...... 那俩黑衣人瞪着茫然的眼神儿,仿佛不敢相信似的缓缓坍缩在了地上。 哼,你们又没有布袋奶,怕个逑? 余下的两名大汉正欲掏枪,尺子手臂前伸,“啪啪啪”白光闪过,电击棍强大的电压瞬间将他俩击倒,一翻白眼儿昏厥了过去。 小菜一碟,我心中不无得意的想着。 尺子弯腰从彪形大汉的腰间摸出一把手枪,“哗啦”一声上了膛,顿时信心陡增,坦然的转过身来...... 月光下,李翠花已然张牙舞爪的扑了过去,手持方帕,嘴里扯开嗓子唱了起来:“推开庙门拜佛像,打开地狱揍阎王,黄龙府里蹦蹦拳,专杀奸佞保贤良,得儿呀呼嘿……”正欲使出祖传的拳术。 小曼尽管瞥见了尺子大展神威,三下五除二的干倒了她的几名保镖,也看到了手中握着的枪,但却仍旧站立在原地丝毫未动,有恃无恐,并未当回事儿。 这小姑娘能够如此镇定,恐怕李翠花要吃亏了。 尺子正想着,忽见小曼脖颈处“嘎嘎嘎”一阵脆响,蓝印花布夹袄领口一翻,竟然瞬间伸出了两只长脖子…… 两个脑袋,其中一个仍旧是小曼本人,另一个头则是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满脸褶皱,豁牙陋齿,生有无数的老年斑,简直奇丑无比。 李翠花见状惊得目瞪口呆。 老蠕头蛮也愕然得说不出话来。 “双头蛮!”尺子大骇,脱口叫道。
“咦,好小子,竟然识得双头蛮?难道你以前见过?”小曼回转脸来不无诧异的说道,而那颗苍老可怕的老太婆脑袋则死死盯着李翠花。 尺子从未听说过什么“双头蛮”,只是见其突然生出两个脑袋,这才脱口而出的。 “是啊......当然见过了。”尺子嘴里回应着,心里却急速的盘算,这“双头蛮”估计是一种基因变异,人类孕妇不也时常分娩出怪胎来么? “你在哪儿见过?是什么时候?”小曼急切的连连发问, 看来她也想知道这世上哪儿还有自己的同类。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尺子耸耸肩,胃口总是要吊吊的。 “那好,就让本尊先来收拾掉这两个怪胎,然后再来逼问你好了。”小曼竟然称老蠕头蛮爷孙俩为“怪胎”,倒真的是“鸠占鹊巢”,反客为主了。 尺子现在已经完全看清了形势,小曼以及阆中城的那位“爷爷”代表着京城一股强大的势力,而老蠕头蛮则是刚刚破墓而出的“草根”,李翠花目前似乎尚未蜕变为蠕头蛮,依然是人类,两下相较,强弱立判。 就在这时,小曼“嘿嘿”冷笑两声,月光下,冷不丁的张开小嘴儿,一根滑腻腻细长的粉红色舌头突然闪电般的射出,就如同变色龙攫取猎物时的那样迅雷不及掩耳...... 尺子根本来不及反应,但觉掌中一轻,那支手枪便被那舌头瞬间卷了去,“嗖”的一声,凌空远远的甩进了湖水中,溅起了一朵水花。 与此同时,那颗苍老的脑袋也吐出一根粗大且布满了厚厚褐色舌苔的大舌头,将李翠花拦腰一缠并高高的举起,朝着那块巨石上用力掼下。 “吱……”的一声,阴影里,老黄皮子吓得尖叫了起来。
第十四章 愿望成真
尺子见状大惊,若是摔在石头上,李翠花非得脑浆迸裂不可。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的刹那间,老蠕头蛮两眼发呆,同样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尺子吐出暗藏于口中的“蛊剑”,拈起凌空一挥,剑弧闪电般划过夜空,“咯嚓”一声,竟然将那根粗壮的大舌头拦腰斩断...... 老太婆苍老的脑袋发出“啊”的声惨呼,鲜血喷溅开来,空气中充满了一股恶臭气味儿。 哈哈,原来有关“蛊剑”的传说是真的,尺子大喜。 “蛊剑!”小曼大惊失色,“‘圣湖蛊鱼’不是早就已经绝种了么?” 尺子手指头拈着这支小小的鱼骨剑,心中暗自称庆幸,若不是老蠕头蛮在风后冢告知了自己这个秘密,今晚则必定是在劫难逃。 “绝种?”我不屑的哼了声,“你想要多少,尺子这里多的是。” 小曼显然是极为忌惮这种古老的雍仲苯教法器,但又不甘心就此罢手,两只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乱转,似乎是在想什么对策。 “就坡下驴”是处理棘手事儿的最好方法,此刻自己心里何尝不明白,京城的恶势力得罪不起,倒不如各放一马,免得水火不容,尺子被迫而亡命天涯。 我于是笑眯眯的柔声问道:“小曼姑娘,你究竟想要从尺子口中得到什么?” 小曼闻言面露欣喜之色:“鲁班尺,你真的愿意说? 我点点头,貌似诚恳的答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嘛,何况尺子一介三流写手,能混个温饱就不错了,怎敢得罪小曼姑娘呢?” 小曼闻言也赶紧说起了好话:“其实呢,这些年来,我们一直都在密切关注着你的《青囊尸衣》,并组织了专门机构来研究,简直是惊为天人......” 尺子微笑着打断她:“还是有话就直说吧。” 小曼点点头,问道:“‘蓝月亮谷’虚空之门究竟漂移到了哪里?” “尺子也不知道。”我如实回答。 “这不可能,”小曼听罢尖叫了起来,“研究室最终得出来的结论,鲁班尺可能是当今世上唯一知道这一秘密的人。” “他们错了,”我淡淡的回答说,心里则盘算着凡事都要留有余地,给他们一个渺茫的希望,才好便于自己脱身。于是接着解释道,“尺子虽然不晓得‘虚空之门’的确切位置,但却知道其大致的范围。” 小曼急切的眼神儿望过来。 “知道雪域高原有一座雪山被藏民誉为‘刺向蓝天的战矛’么?”我故作神秘的问。 “知道,知道,”小曼答道,“南迦巴瓦峰,‘冰山之父’。” 我点点头:“‘虚空之门’就在南迦巴瓦峰主峰‘战矛’雪线之上的某个地方,不过常年笼罩在云雾之中,难得一见。” 小曼眼珠转了转,半信半疑的说道:“鲁班尺,你可别骗我。” “尺子当然知道欺骗你‘爷爷’的严重后果,”我耸耸肩,显得很无奈,“反正不信就拉倒。”
“嘎嘎嘎……”小曼缩回了两条长颈,抹去嘴角边的血丝,又恢复了天真的小女孩儿模样。 “还有,你曾经在哪儿见过‘双头蛮’?”小曼的目光紧盯过来。 尺子刚才不过是顺嘴胡诌的,经她这一追问,反倒是麻烦了。 “哦,这个嘛,”我欲言又止,仿佛像是努力回忆似的,口中吞吞吐吐的说道,“大约三十年前,曾有一位俄罗斯的亿万医生……” 无意之间,我发现小曼的脸色有些异样,双目直勾勾的满是疑惑。 尺子心下骤然一惊,莫非这位伊万医生与小曼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 “说下去。”小曼冷冷道。 “当年伊万医生给尺子主刀做了‘放射性角膜切开术’,麻醉后,我眼前出现了幻觉,似乎看到他突然长出了两个脑袋,一男一女,还相互亲热的说着悄悄话。当然,讲的都是俄语,一句也听不懂……”我一面瞎编,同时注意看着小曼的面目表情反应。 小曼的目光逐渐柔和起来,面色微红,喘息声加重。 “所以,小曼姑娘方才现出双头蛮真身,尺子才脱口而出。”我长出了口气,应该是蒙过去了。 “原来如此。”小曼恢复了常态,依旧是冷冰冰的面孔。 “确实如此。”我如释重负。 小曼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小手一抱拳:“小曼就此告辞,咱们后会有期。”说罢转身离去。 她走到那几个黑衣大汉的身边,小脚飞快的踢出解开了穴道,带着他们一同离去了。 望着他们一行远去的背影,尺子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此刻,东方现出了鱼肚白,天终于亮了,真是艰难的一夜。 “李翠花,老者已经回到拉拉屯等着你了。”尺子转过身来微笑着说道。 “哼,我才不回去呢,这老东西整天想着吃老娘的‘布袋奶’,”李翠花一边解开缠绕腰间的半截舌头,一面鄙夷的撇了一下嘴,“在炕席底下已经留了一封信,家里的东西和存折都送给他,准备从今往后跟爷爷去寻找‘虚空之门’了。” “是啊,是啊,尺子,南迦巴瓦峰在哪儿?”老蠕头蛮弯下长长的脖子,低头恭敬问道。 “老先生还想灭尺子的口么?”我调侃道,经过今夜的这一场血战,老蠕头蛮应该晓得什么叫“知难而退”了。 “尺子是翠花的救命恩人,老夫怎会再为难你呢?何况也不是对手嘛,呵呵……”老蠕头蛮尴尬的笑了,随即神秘的悄声问,“尺子,你竟然身怀雍仲苯教的远古法器‘蛊剑’,是从何处得来的呀?” “山寨的。”尺子耸耸肩。 “山寨?”老蠕头蛮一头的雾水,颇感迷惑不解。 “爷爷,人家尺子不愿说,咱就别问了。”李翠花在一旁噘着嘴。 “哦,好的,”老蠕头蛮回过神儿来,连忙说,“那我们就去南迦巴瓦峰。” “你们可别去,”尺子悄声道,“我是骗他们的。” 老蠕头蛮与李翠花面面相觑,一脸的惊讶。 “其实‘虚空之门’应该还在梅里雪山附近,不会漂移太远的,仔细一点,兴许找得到。”我如实相告,心想这老蠕头蛮爷孙俩其实也并不坏。 “尺子......”李翠花面现红晕,羞涩的低头细语着,“你就和我们一起去呗。” “呵呵,没错,这样就可以为你俩准备......”老蠕头蛮一拍脑门,哈哈笑将起来,结果不小心颈骨一阵脆响,把脖子击得缩回去了。 “不,”我断然拒绝,“尺子还有自己的事儿要办,我们就此别过。” 老蠕头蛮再次与李翠花面面相觑,两人都呈现出一副无奈的表情,然后转身离去,慢慢的消失在了晨雾里。 此刻天已大亮,一缕阳光从念青唐古拉山背后升起,圣湖湛蓝的水面上泛着金色的波纹。 尺子来到湖边,重新装满矿泉水瓶,然后将“蛊剑”轻轻投入,拧好瓶盖。 回到客栈,豹王还在酣睡,脸上流露出无比愉悦和满足的微笑。 尺子遂放下心来,目光无意中瞥见他高高隆起的身体下部时,却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豹王嘴里喃喃念叨着仓央嘉措的诗句,悠悠的醒转。当他蓦地发现自己的裤裆高高隆起,先是惊讶而后充满了惊喜,“啊,这么大!多少年了,从未这么充实饱满过......” “你在‘生命之门’许了什么愿?”我问道。 豹王面色一红,眼皮垂下,支支吾吾的说:“就是,那个嘛......” 远古象雄国雍仲苯教的“生命之门”果真是太神奇了,豹王许的愿竟然一夜之间成真,尺子惊讶的直乍舌。
第十五章 销声匿迹
在返回的途中,豹王的脸上始终洋溢着愉快的微笑。 “圣湖真是神奇啊,许的愿一夜成真,我感觉就像是又重新回到了十八九岁,下面如同炽热的火焰在燃烧。”豹王脚踩着油门,越野车如风驰电掣般疾驶。 尺子点燃一支香烟,望着车窗外连绵不绝的雪山,再次陷入了沉思之中。 此番北上黄龙府,紧接着南下四川,随后又西行入藏,途中所遇之事,皆令人匪夷所思。这次来到纳木措,尺子才真正的感受到了远古象雄国雍仲苯教的神秘莫测,难怪其能够担当“蓝月亮谷”虚空的守护人。 “看,南迦巴瓦峰!”豹王手指着远方天际处兴奋的叫道。 尺子凝视着天边高耸尖峭的南迦巴瓦峰,果真就如同一把“刺向蓝天的战矛”,这也是原始苯教的圣地,有着“西藏众山之父”的称誉。其巨大的三角形峰体终年积雪,海拔7782米,一年四季始终都是云雾缭绕,从不轻易的露出真面目,今日得见实属难得的机缘。 小曼被自己蒙骗去了南迦巴瓦峰,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发觉上当,眼下自己必须充分利用这一短暂的时机,尽快的销声匿迹。 “走丙察察。”尺子合上了地图册,吩咐说。 “丙察察”全长二百七十公里,原来只能骡马通行,2011年修建了可通汽车的简易道路。此段路既无手机讯号,也没有加油站,还要翻越折拉山、金拉山和齐马拉山三座海拔近五千米的雪山。顺利的话也需要两三天才能走通,若是碰上灾难天气,泥水、塌方、滑坡、落石、流沙、暴雪等,困上个十天半月的是常事。 豹王驾车从波密直奔然乌,然后悄悄下道离开了川藏线,当晚夜宿察隅。 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天气转坏,马上就要到大雪封山的季节。 餐馆里,有人听说我们要走“丙察察”小路,均摇头加以劝阻,即便是晴天都艰险万分,更何况是雨雪天气呢。 两杯烧酒落肚,尺子心中豪情油然而生,遥想当年远征军穿越野人山,那才叫艰难呢。 次日一早,我们便上路了。 随着海拔高度的增加,积雪逐渐的加厚,透过挡风玻璃望出去,冰天雪地,四下里白茫茫一片,杳无人迹。豹王小心翼翼的驾车,口中反复诵念着佛号与心经,紧张至极。 次日一早,我们便上路了。 随着海拔高度的增加,积雪逐渐的加厚,透过挡风玻璃望出去,冰天雪地,四下里白茫茫一片,杳无人迹。豹王小心翼翼的驾车,口中反复诵念着佛号与心经,紧张至极。 翻过三座巍峨的雪山,深夜终于到达察瓦龙。 据客栈老板说,刚刚接到通知,大雪已经封山,如果再迟个把小时,我们就会困在山里了。 “前面的路况会好些了吧?”豹王忧心忡忡的问道。 客栈老板诧异的目光:“你们难道没听说过‘大流沙’么?” 我俩摇摇头。 “唉,多少人死在了这里,人车全无,永远失去了踪迹。”客栈老板叹息道。 大流沙是丙察察线最著名的死亡路段,五百多米高的大斜坡呈70度角,全是流沙和碗口大的碎石。稍有微风拂过,便毫无征兆的急速倾泻而下,快过雪崩,将正在坡下通行的汽车横扫进崖下汹涌的怒江,尸骨难寻。 “明日早点走吧,傍晚时分是飞沙落石最为集中的时候……”他叮嘱道。 次日,上午十点左右,已经远远望见了“大流沙”。
“停车观察一下吧。”豹王谨慎的说道。 尺子透过前挡风玻璃望出去,见前方没有任何的车辆,于是一咬牙:“干过去!” 豹王随即加大油门,冲入“大流沙”下凹凸不平的碎石路,正驶到最危险的中段时,我突然大叫一声:“停车!” 豹王慌忙急踩刹车,我推开车门跳下,径直冲到了流沙下面…… 豹王大惊失色,紧忙下车跑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 “看,这东西可能是翡翠原石,”尺子指着一块如西瓜大小的卵石,匆匆说道,“赶紧搬上车。” 豹王跳至跟前,二话不说,用力抱起一路跑回到了车里,然后猛踩油门,冲过了“大流沙”。 此刻,身后传来“轰隆隆”的一连串巨响,扭头望去,方才拣石头的路段已然笼罩在灰白色的烟尘之中,崖下怒江随即升腾起一片水雾。 “好险啊。”豹王额头上沁出了冷汗。 尺子点燃一支烟,轻松惬意的说道:“豹王,回到唐山可将玉石卖掉,然后买房置地娶妻吧。”
终于来到了滇藏分界线,我俩终于长嘘了一口气。 “尺子,阆中古城的那个小姑娘一直没有再出现,回想起来,真的是挺可爱的呢。”豹王紧张的心情放松后,话也多了起来。 “是么?”尺子说道,“世间上,往往越是美丽的东西才越可怕,就像毒蛇毒蘑菇……” “女人呢?” “更是如此。” “好个腾岳州,十山九无头……”日暮时分,尺子站在腾冲高速路口,目光眺望着这座当年徐霞客誉为的“极边第一城”,心中感慨良多。 七十多年前,中国远征军伤亡万余人,从日军手中夺回了腾冲。这是抗日战争中,中国军队解放的第一座县城,来凤山下的国殇墓园至今还安葬着远征军九千多具遗骸。 “尺子要独自前往密支那,到野人山凭吊中国远征军的十万怨灵,半个多世纪过去了,他们的孤魂一直游荡在异国原始丛林里,尸骨不能还乡。”我忧伤的说道。 “我陪你一起去。” “不,”我摇摇头,“你回唐山老家吧,娶个老婆,像老者那样过一种平凡的日子。” 豹王低下了头,黯然道:“好倒是好,可是找不到合适的女人。” “青丝里就有不少爱慕你的,尤其是尺子曝光了圣湖客栈里的那幅照片后……”我安慰他说。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响了。 “尺子,我是老者啊。”南山老者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愉悦。 “嗯,你好像有什么高兴的事儿?”我说。 “拉拉屯又有一位叫‘如花’的女人和我好上了。”老者在电话里嗤嗤的笑了。 “多大岁数?”我沉着的问道。 “才八十五,”老者嘿嘿两声,得意的说,“也是布袋奶呢,比翠花的还长两公分。” 我和豹王面面相觑,彻底无语了。
“尺子,这只‘黄二爷’我就带回北方,抽空去趟黄龙府交给老者吧。”豹王拎着背囊说道。 我掀开背囊,望着这只老气横秋的黄鼠狼正在打着呼噜酣睡,尽管其反应迟钝些,但圣湖的那天夜里,它不顾克星蠕头蛮在侧,能够勇敢的跑出来示警,也属难能可贵了。 “喂,黄老仙儿,醒醒,你是想回拉拉屯呢还是跟尺子走?”我望着它,明知其听不懂也还是打了个招呼。 老黄皮子蓦地睁开了眼睛,面无表情的盯着我,没有任何的反应。如此看来,也就只有老者才能和它一家子沟通了。 “你就带走吧。”我摆了摆手,吩咐豹王。 “吱吱……”老黄皮子突然探出脑袋,使劲儿的摇晃着。 “你不愿意回拉拉屯?”我大感诧异。 老黄皮子连连点头。 哈,原来这老东西能听懂人类的语言,却一直都不动声色,果真是老奸巨猾。 “好吧,尺子就带你去缅北走一趟。”我笑道。 老黄皮子闻言“哧溜”一下缩回了头,继续酣睡去了。 豹王走了,望着他远去的孤独身影,尺子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不能再让他跟着我冒险了,小曼能够在自己毫无觉察的情况下跟踪到了圣湖,也许是在车上偷偷装上了无线追踪器,但更有可能是定位了尺子的手机,只要是动用政府资源,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老者和豹王目前都不会有什么危险,小曼和她“爷爷”的目标是“蓝月亮谷”,而认为唯有鲁班尺一人才知道这个秘密。正因为如此,尺子尽量避免将一些实情告诉他俩,二人知道的越少也就越安全,这是一种无奈的保护措施。 这时,有两个皮肤黝黑,下身穿着“隆基”花裙的年轻人走上前来,用生硬的西南官话问:“您是鲁班尺先生吗?” 我点点头:“正是。” “太好了,接到您的电话后,上面派我俩来接应先生,已经在腾冲等候三四天了,”两人闻言兴奋不已,随后又接着说道,“《青囊尸衣》这书写的太好了,缅北的华人几乎人手一本呢。” “总共有一十九本。”我更正道。 “没办法,盗版都印乱了,所以只好相互串换着看。”那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嗯,”我点点头,问道,“准备怎么穿越国境呢?” “徒步,趁着黑夜偷越国境线,然后直接进入缅北热带雨林。”那人回答说。 我掏出手机,取下芯片卡掰断,然后将机身摔碎,一同扔进了垃圾箱。 尺子最后出现的地点是在腾冲,随后就音讯全无,销声匿迹了。
第十六章 野人山之殇
是夜,月上东山,清凉如水。 在这两位缅甸华人向导的带领下,于猴桥口岸以北十余公里处,我们翻山越岭走小路,很轻易便进入了缅甸境内。 中缅边界滇缅段长约近两千公里,大都是原始森林,人烟罕至,几乎不设防。现在是旱季,雨水稀缺,因而有毒蚊蚁以及吸血旱蚂蟥也难得遇见,是偷渡客的最佳季节。 尺子将老黄皮子放出来,它在前面跳跃着前行,还捉住了一两只啮齿类的山鼠吃掉。 两名向导虽然惊讶不已,但也没多问什么,只是时不时的瞄尺子几眼,仿佛更增加了神秘感。 野人山又名胡康河谷,缅甸语为“魔鬼居住的地方”。东西皆为高耸入云的横断山脉所夹持,北端是白雪皑皑的喜马拉雅山脉,方圆约有五六百公里。这里全部为原始森林所覆盖,雨季时瘴疠横行,导致各种热带雨林疾病传播,如恶性疟疾、回归热、败血症以及钩状螺旋体等致命疾病。 一九四二年雨季,中国远征军数万人穿越野人山时,约有三万余士兵埋骨此处,其惨烈程度于世界军事史中绝无仅有。两次入缅作战,中国远征军共阵亡十万余人,至今尸骨散落在茫茫雨林之中,不得归国,难以还乡,令人扼腕叹息。而日本政府于战后即派出“搜骨团”,数年内,将阵亡缅甸的一万多名日军士兵遗骸骨殖全部运回国安葬,并立牌位于靖国神社,常年供奉香火。
入境后不久,向导从一株高大的榕树缝隙中取出藏匿的两支AK47自动步枪,挎在了身上。在野兽出没的原始森林中穿越,没有武器几乎是寸步难行。 在密支那,向导买来了香烛纸钱等祭祀物品,一行人于日暮时终于走进了胡康河谷。 入夜,原始森林里漆黑一片,虫鸣声此起彼伏,偶尔传来几声枭啼。 向导拾来些干柴拢起了一堆篝火,这是在森林中过夜必不可少的,既可驱除蚊虫瘴气,又能使得野兽不敢近前。 尺子点燃了香烛纸钱,心中默默的祷告…… 四周仿佛安静了下来,树林间出现了一团团绿莹莹的鬼火,就像是远征军士兵的孤魂,在漫无目的的游荡…… 尺子朗声吟诵起当年穆旦写的葬诗《森林之魅——祭胡康河谷上的白骨》: “在阴暗的树下,在急流的水边, 逝去的六月和七月,在无人的山间, 你的身体还挣扎着想要回返, 而无名的野花已在头上开满。 那刻骨的饥饿,那山洪的冲击, 那毒虫的噬咬和痛楚的夜晚, 你们受不了要向人讲述, 如今却是欣欣的林木把一切遗忘。 过去的是你们对死的抗争, 你们死去是为了要活的人们的生存, 那白热的纷争还没有停止, 你们却在森林的周期内,不再听闻。 静静的,在那被遗忘的山坡上, 还下着密雨,还吹着斜风, 没有人知道历史曾在此走过, 留下了英灵化入树干而滋生。” 冰冷的泪水沿着尺子的面颊缓缓流下……
我从背囊里掏出两瓶老白汾酒,打开后缓缓的洒在了树林中,口中轻声念叨着:“尺子知道远征军以湖南籍居多,但实在找不到你们当年喝过的那种湘酒,只能以汾酒代之。‘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也算是了却一丝思乡之情吧。” 树林里那些荧荧鬼火一团团的慢慢向篝火聚拢而来,越来越多,就如同夜空中的繁星。 起风了,林梢摇曳,耳边的“呜呜”之音如泣如诉,仿佛是那些流落异国的远征军怨灵在诉说着难解的乡愁。 尺子望着他们,口中朗声道:“戴安澜将军曾说‘此次远征,系唐明以来杨威国外之盛举,虽战至一兵一卒,也必死守……’你们虽然阵亡了,但中国人抵御外侮的民族气节将永存。二十多年前,鬼壶曾携五万远征军人的魂魄返乡,如今鬼壶虽毁,但尺子保证一定会设法把余下的五万将士英灵接回……” 两名向导靠在篝火旁,嘴里轻轻哼起了一首费玉清忧伤的歌曲:“在遥远的中南半岛, 有几个小小的村落, 有一群中国人在那里生活。 没落的中华儿女, 在别人的土地上日子难过。 饱受战争的折磨, 关心她,美斯乐, 看我们该做些什么。 帮助她,美斯乐, 看我们能做些什么。 啊……美斯乐……”
次日清晨,篝火熄灭了,余烬散发着一丝淡淡的青烟。 “走吧,去见见你们的头儿。”尺子背上行囊,老黄皮子安静的待在里面,与两名向导朝着泰缅老三国接壤的 角而去。数日后,终于风尘仆仆的抵达了美斯乐。 “ 角”的范围大致包括缅北的掸邦、克钦邦、泰国清莱府、清迈府北部以及老挝的琅南塔省、风沙里、乌多姆塞省和琅勃拉邦西部,方圆十余万平方公里,共有大小村镇三千多个。 此处平均海拔两千多米,山峦叠嶂,交通极为闭塞,是世界上罂粟主要生产地。2005年以来, 角宣布停止罂粟种植,改种稻米、蔬菜和甘蔗,鸦片生产量降低至百年来的最低点。 美斯乐村位于清莱西北约60公里处,是原国军93师的军人以及后裔的聚居地。这里气候温和湿润,终年云雾缭绕,林木繁密,四季鲜花盛开,素有“小瑞士”之称。 一进村子,便可见到一些背着AK47和M16自动步枪的军人,他们都是华人,尽管由于历史上的种种原因而不能归国,但也凭借着军事实力在这片“三不管”的土地上站稳了脚跟,生活并繁衍生息下来。 “呵呵,尺子,总算是把你盼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戎装髯须汉子从指挥部里迎了出来。 “雁城小子,多年不见,珊妮和乃梭也都还好吧?”我微笑着说道。
多年前,尺子与雁城小子有过一面之缘,听他讲述了自己与珊妮的离奇遭遇后,便把其写进了书里。若干年后,雁城小子已经升任这里的指挥官,据说其清正廉洁,口碑很不错。 来到简陋的会议室,中间是长方形的木桌,两边各摆放一些长条形木凳。墙上贴着柏杨那段令人伤感的经典语录:“一群被遗忘的人,他们战死,便与草木同朽;他们战胜,仍是天地不容。” “尺子啊,你的《青囊尸衣》在美斯乐可火了,盗版书小卖店里都有的卖,尤其是书中对我们国军后裔的正面评价,着实让人感动,”宾主落座后,雁城小子便直接唠起了家常,“珊妮挺好的,家务操持得井井有条,乃梭也早已经结婚生子了,就是伊洛瓦底江口那家‘云南饭店’寸老板的女儿。” “我要的资料呢?”我开门见山道。 “都已经准备妥当,”雁城小子从柜子里取出一摞文件,铺开在了桌子上,“这是远征军两次入缅作战阵亡将士当年安葬墓地的经纬坐标。” 我默默的翻阅着…… (尺子尽可能在此全部披露出来,有心的青丝可以收藏,以防日后遗失) 中国远征军在印缅已发现墓地统计 印度部分: 中国驻印军兰姆伽公墓(保存完好) 人数不详 E 85度29分16.79秒;N 23度36分35.96秒。 玛格丽塔中国军人公墓 人数不详 E95度39分45.47秒;N27度16分58.01秒。 萧竹青墓地 200人E96度02分28.93秒;N27度20分23.11秒。 缅甸部分: 新太平洋 2座 156人 E96度12分27.35秒;N26度41分48.73秒。( Shingbwiyang欣贝延 中国输油管线路上) 孟关 人数不详 E96度36分34.01秒;N26度19分12.96秒。(Maingkuan) 加迈 人数不详 E96度42分39.38秒;N25度31分10.80秒。(Kamaing) 孟拱 人数不详 E96度56分0秒;N25度18分0秒。(Mogoung莫冈) 密支那5座(合计1028人——50师 新30师 14师) (1)E97度24分10.70秒;N25度22分14.34秒。(南郊第二小学 50师) (2)E97度23分50.97秒;N25度25分48.26秒。(北郊第二中学 30师) (3)E97度23分49.91秒;N25度25分45.94秒。(美军墓地以南1/4英里) (4)E97度23分55.76秒;N25度22分23.33秒。(密支那城内火车站南边) (5)地址不详。 八莫 210人 E97度14分33.03秒;N24度13分38.03秒。(新38师) 南坎 425人 E97度40分27秒;N23度49分32秒。(新30师等) 芒友 人数不详 E97度53分57.02秒;N23度58分45.67秒。 南渡 人数不详 E97度24分07秒;N23度5分10.39秒。(50师) 腊戍 171人 E97度45分10.73秒;N22度55分59.50秒。(新38师) 西堡2座 80人 E97度17分40.76秒;N22度37分06.75秒。(火车站 50师第一步兵团) 帮海 人数不详 位置不详。(50师148团、150团) 皎派 人数不详 位置不详。(步兵第一团)
尺子心情沉重的合上卷宗,抬头望着雁城小子,叹息说道:“这点资料还远远不够啊,十万远征军的遗骸散落缅北,要想全部搜集齐,几乎是不可能。若是当年能像日本搜骨团那样及时赴缅甸开展这项工作,就会容易的多了。” “是啊,”雁城小子点头称是,“总之,我们会尽力搜集的,希望中国政府能早日迎远征军的遗骸归国。尺子,今晚到我家里喝酒,珊妮若是见到你,不知有多开心呢。” 尺子点点头,欣然应允。 当晚,在雁城小子山脚下的院子里,两人开怀畅饮。 珊妮仍如同当年一样漂亮,身材窈窕,风姿绰约,完全看不出是变性人。她最后端上来一盆“酸蚂蚁”,然后饮酒作陪。 “酸蚂蚁”是傣家的传统名菜,且蚂蚁都是活的,在盆子里奋力挣扎,被酱料刺激而排酸,据说美味可口至极。不过尺子伸筷子试了几下,还是没敢吃。 “唉,二十多年过去,也不知朱寒生现在怎样了?”酒过半酣,雁城小子叹息着说道。 “他们在蓝月亮谷已经找到了新的虚空通道,去了另一未知空间。”我放下了酒杯,珊妮随即斟满。 “世上真的有多重空间么?”雁城小子喃喃道。 “当然,尽管科学还无法解释得清楚,那是因为目前的技术水平还达不到。《易经》说“其大无外,其小无内”,甚至古人都已朦胧的认识到了多维空间,尘世既然存在有‘蓝月亮谷’,那就一定还会有更多未知的空间。”我解释说。 “尺子,既然来到了美斯乐,就在这里多住上一段日子,小子我要好好的尽地主之谊。”雁城小子端起了酒杯。 “不,尺子明天一早就走。”我若有所思道。 “你要去哪里?”雁城小子和珊妮都很惊讶。 “老挝乌多姆塞,要去拜会一个人。”我说。 “谁啊?”两人颇感好奇。 “一位前朝老隐士。”
第十七章 巫家庄园
次日清晨,尺子动身前往老挝。 雁城小子派了辆丰田吉普车,并安排三名持枪的士兵护送,此去乌多姆塞大约五百余公里,山路崎岖难行,大概需要两三天的时间。 他和珊妮恋恋不舍的送至美斯乐村口,走了很远转头望去,依稀看得见两人仍在挥手致意的身影。 司机是个黝黑消瘦的青年,名叫巫方,其祖父是老挝乌多姆塞省的华人首领,年近九十,曾经担任过中国云南省政协委员。巫方热情的邀请尺子住在其老家,那儿有一座幽静的庄园,周边环绕着森林,空气新鲜,食物也比较适合中国人的口味儿。 “爷爷看过《青囊尸衣》这本书,如果知道我把作者鲁班尺带回了家,一定会非常高兴。”巫方极力怂恿着。 此时东南亚正值旱季,山路虽然凹凸不平,但没有山洪泥石流,所以一路倒也通畅,于次日黄昏时便抵达了乌多姆塞。 乌多姆塞省位于老挝王国西北部,境内多高山,连绵不绝一直延伸至湄公河边。 丰田吉普车驶入热带雨林里,四下里树木遮天蔽日,一条红土乡间小路的尽头便是巫家庄园。 尺子拎着背囊跟随着走进了会客厅,有女仆奉上香茗。 “爷爷,您看谁来了?”巫方扯开嗓子叫道,忙不迭的跑进了走廊尽头的后宅。 我目光环视四周,客厅里摆放着老式的紫檀家具,黑红色并带有乌光,看上去年头久远。 墙面上并列一排六个硕大的相框,照片颜色老旧发黄,看似有些年头了,分别为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和毛*泽东的标准像。排在末位的是一个西装领带的中年黄种人照片,自己却不认得,能够与前面五位并驾齐驱的,必是了不起的伟人。 我默默的注视着这张标准像,口中喃喃说道:“这会是谁呢?” “哈哈哈……”走廊里传来爽朗的笑声,“那就是我啊。”
走廊里,一位白须老者微笑着坐在轮椅上,由巫方推着缓缓走来。 我惊讶的望着他,又转头看看墙上的照片,不禁愕然。 “呵呵,连大名鼎鼎的鲁班尺先生都能吓着,真是太好了……”老者仍旧是开心不已,看来是个老顽童。 “这就是我爷爷。”巫方介绍道。 “巫老先生心性率真,令人佩服,”我先是赞许了一下,随后话锋一转,“但请恕尺子直言,前面的这五位煞气太重,恐对巫老先生的后人不利啊。” 屋内的空气刹那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许久,巫老先生双眶发红,眼角渗出泪水,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 “越战期间,我父亲被征用去胡志明小道运送物资,结果炸断了双腿,于十年前去世。母亲就此卧床不起,成了植物人,东南亚的名医也请了几位,仍旧是治不好。”巫方难过的说道。 “原来如此啊……”巫老先生目光瞅着那五位伟人的照片轻轻说道,逐渐面生厌恶之色,嘴里吩咐巫方,“去,把它们摘下来,统统拿去烧掉。” 尺子默默的注视着,心中颇感歉意,人家大半生敬仰崇拜的偶像就这么被自己一句话给毁了,实在有点太那个了。 “您的书中有一个朱寒生,世间果真有此神医么?”巫老先生的目光望着我,流露出恳切之意。 尺子默默的点点头。 “不知鲁先生是否懂得医术?”他犹犹豫豫的问道。 “只是略知一点皮毛而已。”我回答。 “鲁先生,您能帮看看我母亲的病情吗?”巫方在一旁急切的插话道。
坏了,“植物人”目前乃是世界性的医学难题,自己那点肤浅的偏门知识怎么能够医治呢?这些年来,倒是钻研过诸如《本草纲目》、《串雅》和《祝由科》等中医典籍,其实呢,感觉最有用的还是《鬼门十三针》。 既然方才有点托大,眼下也只有硬着头皮去看看吧,反正到时候随便找个说词能下台阶也就算了。 巫方领着尺子穿过走廊来到后宅,但见庭院深深,芳草萋萋,暗香浮动,十分的雅致而幽静。 院墙边,有一间屋子窗户房门紧闭,竟然还落着一把铜锁,这里便是巫方母亲的房间。 此刻,我感觉到这事儿有点不对劲儿,植物人常年卧床无知觉,何必屋门还要上锁呢? 女仆战战兢兢的掏出钥匙开了锁,巫方推开房门,一股刺鼻的怪异气味扑面而来,屋内光线昏暗,隐约可见床榻之上睡着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妇人。 我站立在房门口,定睛细瞧,房内并未看见鼻饲所需的胃管、输液架以及鼻饲桶等医疗物件。 “巫方,令堂‘木僵’已有十年,身体所需的营养是如何来提供的?”我问。 “十年了,母亲一直都昏迷不醒。开始时,曾经试过向胃里注射流食和鼻饲,结果全部倒流出来,根本就灌不进去。后来无奈,就只好放弃治疗了,等待着她的自然死亡,甚至棺材也都备下了。可奇怪的是,母亲的生命体征十年来都一直没有消失……”巫方回答道。 尺子转过身来,目光直视着他,口中缓缓说道:“那为何房门要上锁呢?”
巫方闻言面现尴尬之色:“因为……每当月圆之夜,房内都会发出婴儿的啼哭声,可当大家进去查看时却什么都没有。家中胆小的佣人都辞职跑了,人心惶惶,无奈之下,也就只好将房门上了锁。” “你家在养小鬼么?”我问道。 此地毗邻泰国,暹罗民间历来有养“古曼童”的习俗,或许巫家也私下领养了“小鬼”。 巫方疑惑的摇摇头:“没有啊,爷爷是唯物主义者,从不允许家里头搞封建迷信的。” 我撂下背囊,迈步走进了屋内。 目光四下里搜寻,房间里除了床榻之外,其它地方倒也收拾的干净,看不出有反常的地方。随着房门的开启,空气流通了,那股怪异的气味儿也渐渐的散去。也难怪,老太婆已卧床十年,屋内自然会有些难闻的味道。 “吱”的一声,老黄皮子从背囊内探出头来,纵身跳进屋子里,然后敏捷的跃上了床榻,一头钻进了被子里。 “这……”巫方惊呼起来。 老黄皮子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我想。 这时,被子里发生一阵剧烈的抖动,似有撕咬打斗之声,“噗”的一声闷响,随即屋内便充斥了腥臊恶臭的气味儿。被角猛地掀起,老黄皮子口中叼着个已经熏晕的“小鬼”一跃而出……
巫方及身后女佣见状都惊讶的目瞪口呆。 我退到了屋外,老黄皮子的臭屁实在是难闻至极。 “果然是只小鬼在作怪。”我微笑着说道。 “这是谁干的?”巫方愕然不已,“母亲昏迷已经十年,不可能养小鬼,一定是什么人偷偷放进去的。” 我望向了女佣,那年轻女孩儿面色惨白,战战兢兢的直摆手,口中嗫嚅着:“不是我……” “房门钥匙是你保管的,”巫方严厉的目光盯着她,“不是你,那会是谁呢?” “我真的不知道……”女佣吓得哭出了声。 老黄皮子晃晃悠悠的走到我跟前,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得意的神情。 我伸手从其口中接下那只褐黄色的小鬼,托在掌心中仔细查看。 泰国人素来笃信鬼神与灵魂,泰语中的鬼,就有灵魂的意思。“养小鬼”就是将夭折婴儿做成干尸来供奉,或者由巫师把其灵魂发力放入做好的牌或塑像之中,保佑主人消灾免祸、实现心愿等,又称作“古曼童”。此习俗源于阿瑜陀耶王朝,至今已有六百多年的历史了。 如今,泰国法律已经禁止利用婴儿尸体制作小鬼,因此店铺中所出售的“古曼童”已经不含婴儿尸体或骨灰的成分了。 手里的这只“小鬼”看似一具婴儿干尸,但若是能够在夜半时啼哭和与老黄皮子厮杀搏斗,那可不是普通的“古曼童”,而是产生了某种“尸变”,甚至都不在刘伯温《尸衣经》中所述十八种尸变之内。 我隐约感觉到这整个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回到客厅内,大家围坐在一起,那只昏迷的“小鬼”则静静的躺在茶几上。 “这种邪恶之物必须要尽快的烧掉!”巫老爷子厌恶的盯着它,忿忿说道。 “爷爷,据说‘古曼童’的报复心极强,若是未经主人同意而随便的处置,会带来血光之灾的。”巫方此刻仍心有余悸。 “主人?”巫老爷子皱起了眉头,疑惑的目光望着巫方,口中缓缓说道,“你母亲植物人这么多年了,不可能养小鬼。家里的女佣也不会,在她来庄园之前,那间屋子里就已经有婴儿的啼哭声了。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了呀。” 巫方看见爷爷怀疑的眼神儿,赶紧分辨说:“会不会是以前的佣人干的?” 我坐在一旁,默默的点燃了一支烟,然后开口道:“现在这只‘小鬼’还在昏迷之中,但总归要醒来,到时候难料会发生什么。现在扔进炉火中烧掉也好,丢进原始森林自生自灭也罢,都不是稳妥的办法。尺子的意见是立刻送往寺院去做法事,超度这名夭折婴儿的灵魂,如此,才能确保日后巫家庄园的太平。” 巫老爷子与巫方都点点头,既然鲁班尺这么说了,那就一定有其道理,照做就是了。 巫方找来结实的塑胶袋,将那只“小鬼”装进去扎好,然后目光忐忑不安的望着我,:“鲁先生,这只小鬼会不会半道上醒过来?” “咱们一起去吧。”我站起身来,拎起背囊爽快的说道。
第十八章 般坚寺
芒赛市中心北郊公路边上,有一座不大的南传上座部佛教寺庙,名为般坚寺(Banjeng Temple)。 暮色降临,微风徐徐,寺中“生命之树”上面的金属片相互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大殿上,火烛光摇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儿。 寺院住持占巴赛长老默默的听完了巫方的介绍,点了点头,以生硬的汉语说道:“百多年来,本寺已经超度了不少来自暹罗的‘古曼童’,却从未听闻会啼哭的。这些不幸夭折的婴儿灵魂,尽管能够理解主人的意愿,但终归灵魂是无法发出声音来的。” “长老,这事儿千真万确,庄园里不少人都曾听见过。”巫方信誓旦旦道。 “好吧,让老僧来瞧一瞧。”占巴赛长老微笑示意。 巫方小心翼翼的取出塑胶袋,打开了封口,有位小沙弥过来伸手抓出小鬼,摆入了一只镀金托盘中。 我不动声色的轻轻解开了背囊。 长老凑近前定睛凝视着小鬼,口中缓缓说道:“这是一具刚刚分娩就夭折的男性婴儿尸体,暹罗巫师以药物使之缩小并做成干尸,灵魂则封印在了体内而不得出来。” “长老,听说小鬼报复心极强,会不会……”巫方还是心不落底。 “施主请放心,老僧将释放封印,超度灵魂前去轮回转世,这也正是他的心愿。”占巴赛长老解释说。 超度开始了,盛有小鬼的镀金托盘摆放在供台之上,四周烛火通明。从殿后鱼贯走出十多名和尚,趺坐于蒲团上,随后便开始诵经,气氛庄严而肃穆。 “鲁先生,我们可以走了。”巫方总算松了口气。 当我们刚刚跨出大殿之时,忽听殿内响起了惊呼之声……
我心中一凛,转身急视之,此刻殿内已然乱作一团。 但见小鬼褐黄色的身影在诵经的和尚之间腾挪跳跃,到处胡乱撕咬,几位僧人黄色袈裟上血迹斑斑,呻吟声不绝于耳。 住持占巴赛长老目瞪口呆的站立在那儿,一时间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我觉得背囊中一动,一道黄色身影“嗖”的窜出,闪电般的扑入殿内。 “噗噗噗……”一连串的闷响过后,殿内瞬间弥漫着淡黄色烟雾,那些和尚们东倒西歪,都熏得迷迷糊糊的了。 我和巫方赶紧跑过去,老黄皮子站在供桌上,气定神闲的望着台下自己的杰作,一副孤傲的表情。 “黄二爷,小鬼呢?”我急忙问道,甚至都用上了敬语。 老黄皮子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坏了,我连忙示意它躲入背囊,然后对巫方匆匆说:“赶紧回庄园。” 巫方一听知道情况紧急,也来不及跟占巴赛长老打招呼,便扭头向殿外跑去。 白色丰田一路狂奔疾驶,不到一刻钟便冲入了庄园。 “巫方,怎么如此慌里慌张?”会客厅门口,巫老爷子坐在轮椅上,不满的皱皱眉头。 “爷爷,你没事儿就好。”巫方喘着粗气说道。 “鲁先生,出了什么事儿?”巫老爷子疑惑的目光望着我。 “嗯,”我清了清喉咙,尽可能说的简单扼要,“在寺庙超度的时候,小鬼突然苏醒,咬伤了几位僧人后逃走了。” “啊!”巫老爷子愕然不已。
客厅内,巫方向爷爷详细的讲述了事情的经过,而我则坐在一旁叼着烟沉思着。 “鲁先生,这小鬼会不会回来庄园报复呢?”巫老爷子显得十分担心。 “若如占巴赛长老所言,这只小鬼是刚出世便夭折的,据此可以推断其智力不会太高,对母亲的依赖性极大。多年来,它一直隐匿于房间内的被子下面,那是把巫方母亲当成了自己的妈妈,并非如其他古曼童一样是被人领养的。尺子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小鬼为何会错认亲情?至于巫老爷子的担心,我想它一定会回来庄园找妈妈,但不会报复。”我思忖道。 巫老爷子爷俩面面相觑。 “据尺子所知,小鬼是由夭折的婴儿所制成,因而也如人类小孩一样,愿意黏着母亲,喜欢玩具和糖果,所以需要赶紧备上一些。另外,记得千万不要去掀被子,以免惊吓到小鬼发生不测。” “鲁先生,您说现在还需要做哪些事儿,我这就去准备。”巫方紧忙说道。 “那么好,立刻吩咐女佣在你母亲的房门口里外都撒上一层石灰或面粉,同时敞开房门,能够让小鬼顺利的进入。巫方赶紧去芒赛夜市跑一趟,尽量多买些小孩玩具和糖果,方才回来时路过那里,现在应该还没有打烊。”我吩咐着。 “这些事儿做完之后呢?”巫方问。 “剩下的就是等待了。”我说。
子夜时分,负责暗中监视的巫方悄悄来到了会客厅,说发现后宅房门前的地面上有异样。 此刻,我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小鬼终于回家了。 一轮明月高悬,清凉的月光洒在庭院里,万籁俱寂。 我蹑手蹑脚跟随着巫方来到撒了面粉的房门前,果然,白色的面粉上留下了两行轻微的小脚印,一直延伸至屋内。 我点点头,对他说:“你现在可以锁门了。” 巫方胆怯的望了下屋内,迟疑的走上前去将房门快速的拉上,随后落了锁。 回到客厅后,巫方紧张的心情才逐渐的松弛下来。 “小鬼已经回家了,房间内也摆放了不少婴儿玩具和糖果,目前情况又重新恢复到了以前的样子。只要不去打扰,它是不会出来的,”我神情轻松的说道,“当然,月圆之夜屋子里还会有啼哭之声,暂且不要理会也就是了。” “唉,鲁先生,您可否有什么办法能够一劳永逸的解决呢?”巫老爷子愁眉苦脸的问道。 我沉吟片刻,说道:“应该有,但是尺子必须要去求助一个人才行。” “谁呀?此人现在何处?”巫老爷子眉头顿时舒展开来了。 “嗯,是尺子当年越战时期认识的一个人,就在新西线88公里附近。”我含糊其辞的回答着。 “哦,”巫老爷子看出我不愿过多透露,于是岔过话题,“不知鲁先生准备何时动身呢?” “天亮后就走。” “那好,我来送你去。”巫方说道。 次日清晨,告别了巫老爷子,我拎着背囊上了丰田吉普车,一路沿着新西线朝东南方向而去。 当年的新西线是中国工程兵在群山峻岭中艰苦开凿修筑的,那时就已铺上了沥青。不过当地人并不喜欢,因其常年赤足惯了,一遇到高温天气,沥青表层晒化后非常的烫脚,甚是不便。 透过车窗望去,连绵起伏的山峦依稀还是当年模样,但公路早已面目全非,到处坑坑洼洼,车子驶过时尘土飞扬。 “鲁先生,前面就是88公里。”巫方降低了车速,靠路边停了下来。 我拎着背囊跳下了车,举目望去。 这是原始热带雨林的边缘,有一条隐秘的小路,只要翻越过三座山峰,就可到达伏洞苍山,那位前朝老隐士的修行之所。 我谢绝了巫方想要护送尺子的好意,目送着丰田吉普车绝尘而去,脑海中的那一丝疑虑始终萦绕不去…… 昨晚的那间屋子门前,面粉上除了小鬼的两行小脚印外,还有两道若有若无的拖拽痕迹。
原始热带雨林在雨季(每年的5至10月)时是最危险的,主要是林中毒雾瘴气和吸血蚂蟥。现在正值旱季,只要注意点防范脚底下时常出没的毒蛇即可,大白天里,猛兽一般都不出来,可以放心的穿行雨林。 我解开背囊,放出了老黄皮子。 “黄二爷,你在前面走,发现危险时记得提醒尺子。”我客气的说道,通过了昨晚之事,感觉有其在身边还真能帮上点忙儿。 雨林中的小路很是幽静,老黄皮子一蹦一跳的在前面跃行,林中鸟鸣此起彼伏。脚下踩着厚厚的落叶,两旁则是参天乔木,缠绕着树干的鸡血藤随处可见,望天树巨大的板状根有一人多高,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苔藓潮湿气味儿。 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越战时期的雨林中,唉,一晃都已经四十多年了,那时自己只有十六岁……
第十九章 越战往事
一九七一年雨季,正值美国尼克松总统战争升级,驻扎在泰国乌隆基地的美军不时的派出B52战略轰炸机,对越南广灵进行地毯式轰炸。从该基地起飞的F4鬼怪式战斗轰炸机群也隔三岔五的袭击援老筑路部队,他们避开我军高炮阵地,迂回飞行的路线正好途径伏洞苍山。 (注:《青囊尸衣》书中,马丁少校的美军229直升机突击大队就驻扎在泰国乌隆基地) 我军的一个高射机枪连奉命潜伏在伏洞苍山主峰上,伺机伏击美军为规避雷达而低空飞行的F4战机。由于连续多日暴雨,该连的给养已几乎断绝,因而师部派人连夜运送,走的正是新西线88公里的那条隐秘小路。 我背着三十斤压缩饼干,端着7.62口径的半自动步枪,随同队伍走进了茫茫原始热带雨林。 深夜,天空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林中道路湿滑泥泞,不时的有人滑倒,弄得泥浆满身。 小路两侧的草丛里,缓缓爬出来无数浅褐色的旱蚂蟥。它们感受到了热血生物途经时地面的微弱振动,于是纷纷窜至草叶最顶端并探出黏性吸盘,只要有人路过,便会吸附于其裤脚或鞋子上,然后悄无声息的钻进裤腿里。旱蚂蟥的吸盘上含有麻醉和抗凝血成分,刺入人体后浑然不觉,然后开始大量的吸食血液。一旦其吃饱后会自然脱落,但人体皮肤毛细血管仍会不断的流血一个多小时,非常的恐怖。
原始热带雨林里,树木遮天蔽日,漆黑一片,没有丝毫光亮。由于是秘密运送给养上伏洞苍山,因此除了领队和卫生员外,其他人都不得携带手电筒。 我孤零零一个人茫然的站立在那儿,分不清东南西北,也不晓得该往那个方向走。 不知过了多久,乌云渐渐散去,月光透过密林枝叶间的空隙洒落下来,终于可以看清周围景物了。 记得自己跟随队伍已经翻越了两座山峰,再有一座就应该接近伏洞苍山了。 “嗡嗡嗡……”远处传来细微的响声,借着月光望去,一片灰黑色的雾团正在向这边飘来。 不好!是瘴气…… 我心中大骇,雨季的雨林正是滋生蚊蚋的时候,雄蚊称“蚊”,雌蚊称“蚋”,吸食人血的都是雌蚊。热带雨林中最可怕的“瘴气”,其实就是携带恶性疟疾以及各类热带传染病的蚊蚋,它们往往数十万只集结成飞行军团,远看如黑雾,古人不明就里,称之为“瘴气”。 我吓得扭头就跑,“瘴气”一般都在低洼潮湿无风之处滞留,自己只要是往高处跑,那儿较为干燥和有风,就可以甩掉它们。 天亮了,我终于停下了脚步,气喘吁吁的回头望去,那片“瘴气”雾团早已不见了踪影,终于甩掉了它们。此刻,浑身感觉到一丝丝的疼痛,低头一看,军服已经被荆棘和树枝刮烂,露着半拉满是血道道的屁股。背篓内的压缩饼干大都已颠掉了,只剩下了寥寥数盒。 我站立在高山之上,双眼眺望着远方,手里横端着半自动步枪,心里头装着支援世界革命的伟大理想,任凭那阵阵山风肆意的吹拂着破军裤裸露着的右臀……
被和谐了...... 现在重发(敏感处打空格) 前面行进的队伍里,有几个人感觉到了裤裆内黏滑,伸手一摸全是血,顿时吓得惊呼起来。 随军卫生员立即跑来,在手电光的照射下,其中一人褪下了裤衩,发现其肛 门处血流不止,旱蚂蟥则早已经吃饱自动脱落了。由于此处无法压迫包扎,无奈只好将纱布卷成粗筒强行塞 入 肛 门内,这才慢慢的止住流血。 另两位老兵则是分别被旱蚂蟥吸在了丁 丁和蛋 蛋上,也是不停的在渗血,卫生员只好用绷带各自缠成个大坨坨,塞进裤裆里继续前进。 众人纷纷检查自己的身体,屁 股和腿上大都叮有一两条如火柴棍儿般大小的旱蚂蟥,吸盘紧紧的咬住皮肤,即便是将其身子拽断了,吸盘仍不松口。 “有抽烟的同志赶紧点着,用烟头一烫,蚂蟥就掉下来了。”卫生员口里叫道。 果然,旱蚂蟥的身子遇到高温,便立即松开了吸盘,滚落到了地上。 我看了下,由于事先扎紧了裤腿,自己倒没事儿,唯有两只胶鞋内十分的湿黏。本以为是雨水泥浆灌进了鞋里,结果脱下来一看才发现鞋窠内有不少的鲜血,原来自己的双脚已经被旱蚂蟥咬过了。 队伍继续前进,我的胶鞋也感觉越来越黏了,走起路来不停的打滑,渐渐的便落在了后面。 暴雨倾盆,雨林内漆黑一片,只有雷电闪烁的那一瞬间,才看得清脚下的小路。 我端着半自动步枪,几步一跤的跌跌撞撞前行,到最后竟然发现身前身后一个人都看不见。 雨停了,我站在原地竖耳倾听,除了树叶“滴滴答答”的声音外,四下里一片静谧。 此刻,我心里明白,自己已经迷路掉队,走丢了。
许久,我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回到了现实。 瞧瞧自己一身的狼狈相,褴褛的军服,裸露的屁股,给养丢失,唉…… 天空依旧是阴沉沉的,蒙蒙细雨,远山笼罩在了白茫茫的云雾里,伏洞苍山究竟在哪儿呢? 我打开折在步枪上的刺刀,沿着山脊往下走。不时的扒拉几下羊肠小道两侧的野草,以防不慎踩上毒蛇和震落草叶上面的旱蚂蟥。累了,吃上一小块压缩饼干,渴了,就掬上几捧山溪水喝,一个人倒也自由自在。回想起待在军营里,每天恼人的政治学习,还要反复的去啃恩格斯深奥难懂的《反杜林论》,简直都要疯了。 “离别了春城,不知多少年啊,留恋的春城啊……望了又望,眼前只是一片大豆和高粱。什么时候我才能够回到美丽的故乡,什么时候我才能够见到可爱的姑娘……”我扯开嗓子唱起了集体户时流行的知青歌曲,穿行在异国的原始热带雨林里。 山坡上,有一小块老挝人刀耕火种开垦的土地,稀稀落落的生长着些旱稻,看来附近应该有山寨村庄了。 几名正在耕作的土著人听到歌声惊异的抬起了头,忽然大叫起来,慌忙扔下手中的农具,一面高声呼喊着仓惶逃去。 我大感诧异,便紧紧跟随在了后面。转过山坳,前面果然出现了一个小村寨,炊烟袅袅,鸡鸣狗吠,恬静而自然。 寨子里的山民听到了呼喊声,都从竹屋木棚里跑出来了,见到我满身血渍,衣衫褴褛并端着步枪走过来,顿时吓得高声喊叫并四下里逃窜…… 我愕然的站在村口,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 就在这时,半空里有道深灰色的身影闪过,随即感觉到自己的后脖领一紧,双脚离地,竟被人硬生生的凌空拽起,飞也似的掠过灌木丛和山岩,最后“咕咚”一声,被掷在了一座隐秘的石窟前。
我顿时眼冒金星,浑身骨节酸痛,脑中懵懵懂懂,茫然不知所措。 “多少年了,老夫终于又见到故国之人……”一个苍老悲凉的声音自石窟内响起,语调古朴之极。 我揉了揉屁股,慢慢的爬起身来,目光疑惑的望着青藤遮蔽的石窟,不由得诧异道:“什么‘故国之人’?你又是谁?” “方才山民呼喊之声,你听不懂么?”那声音问道。 “听不懂。”我如实回答。 “他们是说‘大清兵’来了。” “大清兵?”我愕然不已,部队刚入寮时,倒是遇到过当地土著山民称我们是“大清兵”或是“支那军”的,想不到自己也碰上了。 “你的辫子呢?”石窟内问道。 “辫子?”我大惑不解。 “你是哪一旗的?” “旗?”我更懵了,下意识的答道,“红旗。” “哦,原来是和硕礼亲王代善一族的后人……”那声音停顿了下,又问,“你怎么一个人闯到伏洞苍山里来了?” “迷路走丢了。”我叹息着。 “嗯,你多大了?” “16岁。” “懂武功吗?” “懂,”我说,“我会一整套军体拳。” “军体拳?”那声音似有疑惑,“属于哪一门派?” “门派嘛,倒不清楚,反正军队里大家都学这个。”我挠了挠头皮。 “嗯,老夫明白了,汉八旗士兵大都学太祖长拳并大擒拿法,盖因南人身小体弱,练此拳无需基本功,上手快,但威力不足。而满八旗士兵人高马大,身强力壮,因此都练八极拳。此拳发力于脚跟,行于腰际,力贯手指,刚猛之极,‘晃膀撞天倒,跺脚震九州’,故肉搏时远胜南人。”那声音似乎是个武痴,说起来一套套的。
第二十章 老隐士
“你究竟是什么人?”我忍不住的再次发问。 “入洞内叙话。”那声音变得柔和了。 我望了眼地上,运送给养的竹篓已摔破,那几盒压缩饼干散落了一地。暂且也不去管它,只是将半自动步枪背在肩上,然后迈步向石窟洞口走去。 “咕噜……”声响,吓了我一跳,目光望去,见石窟上方有张蛛网,网中趴伏着一只指甲盖儿般大小的蜘蛛,通体晶莹碧绿,煞是好看。 “咕噜”又是一声鸣叫,如同老牛之音,沉闷而浑厚,原来竟是从那只小小的绿蜘蛛肚子里所发出来的,我不禁愕然。 “尸蛛,放他进来吧。”石窟内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绿蜘蛛仿佛能听懂那人的说话,于是不再鸣叫了。 洞内光线昏暗,但却很宽敞,地上铺着稻草,上面趺坐着一个身穿灰色长袍的老者,蓬头垢面,披散着脏兮兮的长发。 “方才是你抓的我吧?”我试探着问道。 “不错,正是老夫。”老者面无表情的回答。 “为啥抓人家?”我气愤的望着他。 “三百年了,老夫隐姓埋名藏身于这石窟中修行,今日竟然遇到大清国的子弟,实属天意。”老者面色依旧。 “三百年?”我才不相信呢,没准儿是个国内跑出来的精神病人。 “没错,老夫当年身为云南第一名医,活个两三百年有什么稀奇么?”老者不满的说道。
我还是不相信,“人生七十古来稀”,哪有人能活这么久的?由此更加肯定这是个疯老头。 “你叫什么名字?”老者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鲁班尺。”我回答。 “呵呵,竟然有人以阴阳尺为名,老夫倒是头一次听闻,”老者嘿嘿一乐,随即又自言自语起来,“这小子五官端正,看似颇有灵根,姓名中又暗合‘量度阴阳’,若能学而有成,日后当能穿行两界,莫不是天意……” 我没理他。 “跟我学医吧。”老者突然说道,目光中流露出异常恳切的眼神儿。 “你是中医吗?”我一面敷衍着,心中想着如何才能摆脱掉这个疯老头,“中草药味道实在是太苦太苦,远不如西药片好咽,我才不要学呢。” 老者闻言呵呵一笑:“中医源远流长,远古由巫进为术数,由术数进为阴阳,后而又进为五行,由五行而进为黄老道家,因而才有“十道九医”和“医道通仙道”一说,这里面的学问可大了。”
老者见我不吱声,于是耐心的解释说:“自古以来,‘中医本无药’,意思是说,治病的时候是可以不用药的。中医的经典理论《黄帝内经》,并不是教人来如何吃药治病,而是一本修炼的书,教导提高心性的方法,从更高层次上来清理人的宿世病因。” 我茫然的看着他,这些东西太深奥,和《反杜林论》有的一比。 老者看出了我的疑惑,叹了口气说道:“好吧,讲一个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你或许就能理解了。当年,有一次老夫孤身夜宿山中小店。睡至夜半时分,忽觉被窝里有东西蠕动,初始以为是耗子,不料此物却越长越大,睁眼一瞧,竟然是一赤裸老妇!她双臂紧紧抱住自己,任凭老夫武功如何高强,然而却无法挣脱。那老妇吻着老夫的嘴唇,而且不断的朝里哈气,那恶臭的味道令人终生难忘,最后直至昏迷了过去……” “后来呢?”我听着有点毛骨悚然,然而很想知道结果,于是急着追问道。 “次日醒来,被窝里哪儿有什么老妇?想来大概是做了一场春梦罢了,”老者苦笑着说,“早饭时,见店家厅中设有灵堂并停柩,原来其母于数日前去世,供桌上的画像正是昨夜被窝里的那个老妇。” “啊!”我惊呼一声,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老者见状微微一笑,接着继续往下讲述:“老夫当年早已是滇中名医,对昨夜之事颇感疑惑,于是便对店家自报名头,并问可否开棺验尸,其母阳寿未尽,兴许还有的救。开棺后,老夫一眼便望见那老妇人脖颈处生有一长圆形硕大的肉瘤,如同布袋奶般垂下,原来是死于瘿脖症。于是便探手切入三关,驱使自己的命魂,经由其八脉交会之一的列缺穴强行闯入手太阴肺经,直达‘阴脉之海’——任脉。” “后来呢?”我听得饶有兴致。 “人分二体,有形之肉体,是后天载病之表象,为标;无形之体,为先天之本原,乃病之本。老夫以命魂之气疏通老妇人的无形之体,当阻滞消弭之后,也就消除了其对应肉体之疾,为之‘治本也’。” “再后来呢?”我迫切的想知道结果。 “当然救活了,”老者嘿嘿一笑,“那老妇人自棺材里慢慢的坐起来了……” “死人也能救活?”我愕然不已。 “没错,但必须在人死后七日之内,也就是中阴身时方可。”老者郑重说道。 “这事儿是真的么?”我开始感兴趣了。 “当然,老妇人起身后向老夫拜谢,还偷偷的眨了眨眼呢。”老者面上似有尴尬之色。 “哈,我知道了,”我不怀好意的笑了,“你在被窝里的时候,一定是和她那个了……” 老者面色一红,默认了。
“我想学,”我认真的看着他,这是真心话,有生以来还从未遇到过这么神奇有趣的事儿呢,于是问道,“大概要学几天?” “几天?”老者闻言哈哈大笑,“老夫都已经在这洞中闭关修行两百多年了。” 我听罢一下子泄了气,若是几天的话,回部队编个理由还能蒙混过去,可是时间再长就不行了。 就在这时,发现老者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我的前胸…… “你看啥呢?”我疑惑的问道,赶紧用手拽平身上刮破露肉的军服。 “你天会穴周边是否生有七星血痣?”老者惊讶道。 “什么‘七星血痣’?只不过皮肤上长了些红点而已。”我不在意的说着。 “让老夫看看……”他突然间手臂暴涨,“嗤”的一声,粗暴的扯去了我胸前的半片军服。 我大吃一惊,下意识的伸手拽枪。 老者双眸紧紧的盯着我裸露的左胸,眼眶中噙满了泪水,口中喃喃的说道:“天意啊,真乃天意啊,‘北斗七星血痣’现身,老夫终于后继有人了……” 我警惕的望着他,心中在想,这老头看起来好像还是个精神病。 “鲁班尺。”老者突然整理下衣衫,然后正襟危坐,满脸的严肃之色。 “干嘛?”我没好气儿的应着。 “拜师吧。” “我不学了。” “不行,一定要学。”老者冷冰冰的目光直射过来,令人不寒而栗。 不行,这疯老头武功高强,我那套军体拳根本就不是其对手。若是拿枪打更不行,他又非敌人,只不过是精神不正常而已。 “我都不知道你是谁,怎么拜师啊?”我心里盘算着先东拉西扯的说点闲嗑,说不定一会儿他就忘了呢。 “老夫胡宫山。”老者朗声道。 “胡宫山?怎么从都没听说过呢?”我挠了挠头皮。 “哼,如今清廷闭目塞听,八旗子弟简直是孤陋寡闻,竟然连胡宫山的大名都没听过,”他忿忿然的说道,“论武功,老夫乃孝庄文皇太后身边第一高手,连号称‘满洲第一勇士’的鳌拜都忌惮老夫三分,论医术更是天下无人能及。” “既然你这么厉害,又干嘛要躲藏在这山洞里呢?”我继续胡搅蛮缠。 “老夫哪里是躲藏,而是在伏洞内修炼自创的巫医心经。”胡宫山自豪的说道。
“中国有那么多的名山大川和石洞,干嘛要舍近求远,大老远跑到老挝这荒僻的地方来呢?”我接着问。 “修炼需要拣最僻静的地方,中原固然地大物博,但岂不闻‘天下名山僧占尽’么,香火旺处又怎得清净?”胡宫山对之嗤之以鼻。 我想了想,还得接着问:“‘巫医心经’是什么?” 胡宫山鼻子“哼”了下,然后解释道:“自古以来,道家修炼想要达到的最高境界便是炼虚合道,然后白日飞升,位列仙班。传说中的八仙便是如此……” “八仙啊,这我知道,”我抢着说,“不就是汉钟离、张果老、韩湘子、吕洞宾、蓝采和、何仙姑,还有曹国舅和铁拐王他们几个嘛。” “是铁拐李。”胡宫山更正道。
第二十一章 胡宫山
“其实所谓的‘八仙’传说纯粹是胡扯,以讹传讹,包括历史上得道飞升傲游仙界的东晋葛洪、武当张三丰等,既然都成仙人了,怎么从来都没有回来过尘世看看呢?哼,根本就是一派胡言。”胡宫山不屑的说道。 “是啊,既然能飞天遁地,咋就不回来显摆显摆呢?”我附和着。 胡宫山赞许的点点头:“所以道家的那些炼精化气、化神、化虚、合道等等功法都统统是无用之功,根本就飞升不了,还不如佛教的‘坐化’来的实在些。而老夫的‘巫医心经’则要高明得多了,也不臆想着飞升成仙,‘大道至简’,只要能穿行阴阳两界就行了。” “那么‘七星血痣’又是什么呢?”我好奇的问道。 “当年朱元璋脚板地下有七粒黑痣,命相学上称作‘脚踏七星格’。俗话说‘脚踏一星,能掌千兵’,而脚踏七星,则掌管天下兵,天生帝王之命也,当然还须按北斗七星顺序排列才行。黑痣、混合痣以及朱砂痣在身体的位置终老一生都不会改变,唯有按北斗星宫顺序排列的‘北斗七星血痣’会以斗柄为轴旋转,暗合黄道天时。天枢、天旋、天玑、天权四星为斗身,玉衡、开阳、摇光三星为斗柄。古人根据初昏时斗柄所指的方向来决定季节:斗柄指东,天下皆春;斗柄指南,天下皆夏;斗柄指西,天下皆秋;斗柄指北,天下皆冬。”胡宫山侃侃道来。 “那么‘北斗七星血痣’什么时候才会自行旋转呢?”我不解的问。 “此乃天机,不可泄露。”胡宫山语气严肃的答道。
“嗯……”我此刻想不出其他话题,于是打岔道,“山洞门口的那只绿蜘蛛晶莹碧透,还是头一回见到,是你养的么?” “此乃世所罕见的‘尸蛛’,跟随着老夫修炼已经两百多年了,”胡宫山一面说着,同时对着洞口叫了声,“尸蛛,你进来吧。” 一道绿光“嗖”的跃至跟前,我仔细的打量着这只世间稀有的“尸蛛”。此蛛如指甲盖儿般大小,通体碧绿,头部生有两排共八只单眼,若是收拢起步足和附肢,简直就像是一块极品的翡翠玉石,完全能够以假乱真。 “它竟然能够听懂人的语言,太不可思议了。”我啧啧称奇。 “喜欢吗?”胡宫山脸上挂着微笑。 “嗯,喜欢。”我说。 “拜我门下之后,它就会供你随意驱使。”胡宫山呵呵笑道。 “这个嘛……”我嘴里支支吾吾的不肯答应。 胡宫山蓦地面色一板,嘴里吩咐着:“尸蛛,包起他。” 话未落音,但见尸蛛屁股一撅“咕噜噜”白光闪烁,迎面扑来无数条蛛丝,瞬间将我一层层包裹了起来,惊愕之下,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坏了,小时候曾见过蜘蛛捕食猎物都是这样先用蛛丝包裹,然后注射毒液,融化猎物内脏和肌肉成为液体后吸食,最后只剩下一具空壳。 唉,想不到自己堂堂中国军人,没有牺牲在战场上,却被一只小小的蜘蛛给吃了…… “小子,你还是睡会儿吧。”耳边传来胡宫山柔和的声音。 我打了个哈欠,困意袭来,于是慢慢的睡过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缓缓的醒来,睁开眼睛惊喜的发现自己躺在山洞的地上,身下还垫着厚厚的干草。 自己没有被尸蛛吃掉…… “咯吱咯吱……”耳边传来咀嚼的声音。 扭头望去,胡宫山正在啃食着军用压缩饼干,粘得满嘴都是碎屑。 “这东西不能多吃,会胀破肚子的!”我赶紧叫道,随即爬起身来。 “呵呵,味道不错。”胡宫山手指一捋将饼干屑抹入口中。 “这是军用压缩饼干,一次只需吃一小块,然后喝水便会膨大,”我生气的说,“你吃了多少?” “都吃光了。”胡宫山满不在乎的说着。 “完了,你的胃非胀破不可,赶紧想法子吐出来。”我焦急道。 “那岂不是暴殄天物?”胡宫山拍拍自己胀鼓鼓的肚皮,嘿嘿两声,“老夫修炼两百多年,区区小面饼又奈我何?”说罢,盘腿打坐运气。 果不其然,那鼓起的小腹竟然渐渐的瘪了下去。 “我睡了多久?”我松了口气,随即问道。 “只得七日而已。” “什么!都七天了……”我大吃一惊,完了,完了,这回到部队可如何交代啊? 我从地上拾起枪,对胡宫山说:“对不起,我得走了。” 原本以为他会加以阻拦,没料到其只是挥了挥手,根本就没有任何想要挽留的意思。 走出山洞,此刻太阳刚刚升起,山间蒸腾起阵阵的雾霭。空气沁入肺腑,精神都为之一振,在印度支那的雨季,难得见到一个晴朗天。 回头望去,胡宫山负手立于石窟前,默默的目送着我离去…… 我的心里一酸,唉,这个疯老头其实人好像并不坏。
回到部队驻地,我只是推说那天夜里在伏洞苍山迷路走失,不小心滑倒从山上滚落,然后昏迷了好几天。上司看到自己浑身军服破烂,裸露着半拉屁股,皮肉上的刮伤血痕历历在目,于是安慰了几句,好在枪支武器没丢人未亡,这事儿也就算了。 多少年来,我始终将这段往事深深的埋藏在脑海深处,从未当人提起过。 “吱吱吱……”雨林小路上,突然传来老黄皮子急促的叫声,把我从往事的回忆中蓦地惊醒…… 目光顺着声音望过去,看见老黄皮子正在对一只缩成一团的穿山甲发愁,那坚硬如铁的厚厚鳞片令其无从下口。 “黄二爷,穿山甲并非嚙齿类动物,你不会爱吃的,还是抓紧时间赶路吧。”我吩咐说。 老黄皮子无奈只好抛弃了那只穿山甲,沿着小路继续前行。 翻过了三座山峰,日暮时分,终于来到了当年老挝土著山民的那个小村寨。举目望去,原先的竹楼和木棚早已坍塌,草丛中横七竖八的木头经过长久的日晒和风吹雨淋,早已经腐朽,上面生满了厚厚的青苔。 山民们大概都搬下山了,如今战争已过去了几十年,平原地带的日子则要好过得多了。 我凭着记忆寻找当年的那座石窟,但眼前全是齐人高的蓬蒿和灌木丛,根本就无路可寻。 “黄二爷,有一座隐秘的石窟,应该就在前面不远,你先去找找看,发现了再来叫我。”我指了指大致的方向。 老黄皮子去了,我点燃了一支香烟,坐在一株倒卧的大树树干上歇歇气儿。 一支烟还未抽完,突然听见老黄皮子“吱吱”的惨叫声,我赶紧掐灭烟头,顺着声音的方向拨开草丛钻了进去。 当年的那座石窟前面,树枝上吊着个硕大的白色蛛丝茧,一个小小的碧绿色身影趴在上面,正准备将毒针刺入,空气中弥散着黄鼠狼毒屁的腥臊臭味儿。 “吱吱吱……”蛛丝茧内发出黄二爷声嘶力竭的哀嚎声。 “尸蛛,快停手!”我匆忙大声喊道。
就在尸蛛将螯牙刺入蛛丝茧释放毒液的一瞬间,蓦地停住了,它颤抖着身子缓缓的转过头来,目光迟疑的望着我…… 我走上前去,微笑着说道:“尸蛛,你还记得鲁班尺吗?四十多年前,就是在这座石窟里,还有胡宫山老前辈,你也曾经把我包成个大茧子呢。” 尸蛛额上八只大眼睛凝视着我,须臾,泪水缓缓的滴下…… “哈,你终于认出我来啦,”我高兴的说道,“这位‘黄二爷’是好朋友,放了它吧。” 尸蛛身形骤然晃动,绿光围绕着大茧子闪电般转了个圈,茧壳一分为二。“噗通”声响,老黄皮子摔落在了地上,随即打了个滚儿,抖抖毛,又恢复了老气横秋的模样。 我抬眼望向石窟,见四周藤蔓缠绕,洞口被一张厚实的蛛网遮蔽住了,上面还粘着些许昆虫尸体与枯叶。 “尸蛛,胡老前辈呢?”我诧异道。 “咕噜噜,咕……”尸蛛发出一种哀伤的悲鸣,然后跃上蛛网将其割断,回头示意随它入洞。 四十多年了,洞内景物依旧,但是已然不见了胡宫山老前辈的身影……
第二十二章 尸解仙
“咕咕……”尸蛛跃至洞内角落处,回头望着我。 我走近前去,见地上倒卧着一具褐色半透明的人形物体,薄如蝉翼,原来竟是一张完整的人皮! 贴近人脸细瞧,口鼻眼栩栩如生,酷似记忆中的胡宫山…… 我霎时间明白了,这是尸解仙。 “尸解仙”也称作“蝉蜕”,古书曾云:“如蝉留皮换骨,保气固形于山洞,然后飞升成于真仙。”如此说来,胡宫山已然得道离去,肉体尸解后余下了一张人皮。 “唉,胡老前辈,”我眼眶湿润,口中谓然长叹道, “当年,您曾对道家修炼术如此的不屑一顾,可最终还是‘尸解’而去。尺子今番前来,是心里头有好多的疑问,想要请教前辈的,只可惜来迟了。” “咕咕……”尸蛛纵身跃起,趴在洞窟最内的一面石壁上,招呼我过去。 凹凸不平的粗糙石壁上,隐约可见细细的几道横竖裂纹,洞内光线暗淡,若不仔细的观察,根本无从发现。 “难道这里面有个暗洞么?”我问。 尸蛛点点头。 我试着伸手推了推,纹丝不动,于是从身上掏出一把多功能的瑞士军刀,常年在外飘泊流浪,这东西最实用了。 打开折叠刀具,从里面选了一支改锥,然后使劲儿的插进石壁缝隙中,慢慢的用力撬,果然,石块逐渐松动了。
当我将石块轻轻的抽出来,发现里面是一个只有两尺见方的小石洞,整整齐齐叠放着胡宫山的那件灰色长袍。 奇怪,胡老前辈尸解而去,遗蜕留在了石窟内,而这件长袍却珍藏于石壁内,一定是别有深意。 天色渐暗,洞内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我从背囊内拿出手电筒,借着亮光小心翼翼的托出长袍,然后抖落开来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并未发现藏有任何东西。 “尸蛛,胡老前辈知道我会来,而且让你一直守在这里等候,是么?”我问。 尸蛛点点头。 既然前辈早已预料到了有朝一日鲁班尺会重返这里,并且特意隐藏起这件长袍,让尸蛛交给我,如此这般郑重托付,究竟是为何? “咕咕咕……”尸蛛跃上长袍,肚子里发出鸣叫,它是想要告诉我什么。 “唉,只可惜你不会说话。”我叹息道。 我熄掉了手电,盘腿坐在了地上,闭目静心。 胡老前辈,你究竟是想要告诉鲁班尺什么呢?“咕咕……”尸蛛再次鸣叫起来。 睁开眼睛望去,黑暗中,那件长袍上散发着绿幽幽的冷光,尸蛛趴伏在一旁,正在呼唤我。 我凑近细瞧,惊讶的发现长袍衣襟上竟然写有许多小字,而绿色的荧光正是那些字迹所发出来的。 哦,原来秘密在这里,胡宫山在自己的长袍上密写了留言,正常光线下则看不到,唯有在黑暗中方能显现出来,作为一代名医,这很容易做到。 我双手捧起长袍,从头开始往下看。 “胡宫山致徒儿鲁班尺:清康熙二十七年冬,老夫始创‘巫医心经’,后于伏洞山中苦修二百五十余载终成。是年皋月夏日,徒儿至。为师暗将‘巫医心经’七昼夜逼入徒儿体内,封印于泥丸宫。他日徒儿若重返伏洞,得见此留书,即为老夫衣钵传人。为师即将穿越阴阳两界,若得,则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若失,必将尸解,留遗蜕于伏洞之内。徒儿谨记,见我遗蜕,为师已逝,当可赤身入老夫遗蜕之内,开启封印,成就一代宗师。是年,荷月。” 我呆愣住了……
许久,许久,在黑暗中就这样默默的坐着。 尸蛛轻轻跳到自己的手臂上,绿莹莹的八只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我,仿佛很能善解人意般。 按道家典籍所述,“夫尸解者,形之化也,本真之炼蜕也,驱质之遁变也。”是为天仙和地仙之后最末等的得道成仙,可是胡宫山并非依道家之法门,而是按照自创的“巫医心经”修炼。最终虽然“尸解”,但没有成为“尸解仙”,而是尸解后就死了。 如此说来,他自创的《巫医心经》并不成功,起码是有重大瑕疵,这种不成熟的心法,自己有必要去学么? 但是,读罢胡老前辈的留书,自己心中尚未解开的那些谜团却渐渐的清晰明了了…… 首先,胡宫山当年趁自己昏睡之际,偷偷的将“巫医心经”注入我的泥丸宫并封印起来,若是有缘他日重返石窟时,便可继承其衣钵。由此可见,胡老前辈对自己自创的心经也不是十分的有把握,因此预先留了后手,以免自己苦苦自创的“巫医心经”就此失传。可他为何选择了自己呢?中国之大,可造之才多如牛毛,想来必是与自己前胸的“北斗七星血痣”有关。 其次,泥丸宫位于印堂内,正是道家所谓“天目”之所在。大昭寺所遇的那位瑜伽士贡布老喇嘛,曾说自己的“阴眼”被封印,封印是说对了,但并非“阴眼”,而是“巫医心经”。 其三,俄罗斯的伊万医生当年对一个脏兮兮的中国流浪汉免费手术,那时还以为是出自于无产阶级国际主义精神,现在回想起来,纯粹是意淫罢了。他若是看出自己印堂处有异,泥丸宫被封印的话,以免费为饵诱使自己接受RK手术,麻醉后试图开启封印,这样就说得过去了。然而,伊万医生并未成功,因为自己除视力恢复了正常外,其他并无异样。 在自己离开手术室的时候,伊万医生意味深长的说了句:“ Чepe3тридцать лет мы придем за тобой 。”当时自己对此记忆深刻,因为读小学时,教授的就是俄文。 多少年来,这句话始终萦绕在脑海里,时不时的就冒出来,他说的是:“三十年到了,我们会来找你。”
伊万医生所说的“我们”是谁?这始终是个迷团,困惑了自己近三十年。直到前不久,在雪域高原圣湖见到了小曼,这才似乎明了。 当时自己提到了伊万医生,小曼的表情则显得十分的诡异,似乎两人曾经相识,其后,她的态度也明显变得友好起来了。 难道伊万医生也是双头蛮?手术时,他会不会暗中做了手脚,将双头蛮幼虫植入自己的身体里…… 蠕头蛮繁殖需要在地下蛰伏几十年,然后破墓而出。而双头蛮明显是变异进化的物种,或许无须在地底下蛰伏,可以同常人般一样无异,只要三十年期到了,就立刻开始蜕变。 想到这儿,自己冷不丁的打了个寒战。 我揿亮手电筒,柔和的光线照射在胡老前辈那具遗蜕上,仔细的检查了一遍。人皮呈半透明状,保存完好,胸腹部有一道长长的裂口,大概是尸解时弄的。另外,也找不到虱子、虮子以及寄生虫之类的脏东西。道家典籍中说,遗蜕“保气固形于岩洞”,看来不假。 我站起身来,默默的除去身上的衣物。 手电筒微弱的光线映照下,自己左胸上的七粒血痣鲜红欲滴,呈北斗七星状排列,自己以前还真的没留意过。 “呸”了口吐沫在手,往胸口搓了两下,发现泥垢颇厚而多,是啊,已经记不得多少天未曾洗澡了。 “胡老前辈,不好意思啊,尺子身脏志坚,尽管‘巫医心经’还有瑕疵之处,但请放心,我一定尽力去完善它,不会让您老人家三百年的心血白费。”我朗声说道。 “吱吱吱……”老黄皮子似乎很担心。 “咕噜噜……”尸蛛则欢快的眨动着眼睛。 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钻进了人皮遗蜕之内……
胡老前辈的人皮滑溜溜的,我很轻松的便钻入躺好,然后轻声说道:“师父,弟子鲁班尺已经进入遗蜕,请解开封印吧。” 包裹在周身的人皮蓦地抖动了一下,随即开始逐渐收缩,紧贴着皮肤越收越紧,几乎令人透不过气来。 “师父,你这是……”我惊呼道。 我觉得胸腔憋闷得令人无法吸气,马上就要窒息了,人皮继续的勒紧,慢慢的意识逐渐丧失,最后昏迷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徒儿,快醒醒,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悠悠醒转,睁开眼睛望去,石洞内有一缕阳光射入,原来天已经亮了。回顾左右,见老黄皮子趴卧在身边,正闭眼打着呼噜酣睡,而尸蛛则伏在其头上,八只大眼睛望着赤条条的自己。 “咕噜噜……”见到我苏醒,它高兴的鸣叫起来。 石窟内,并没有其他人,那么方才是谁在呼唤我呢? 低头望去,自己赤裸的身子仍旧是记忆中原来的样子,发达的胸肌,扁平的小腹,黝黑富有弹性的翘臀…… “咦,胡老前辈的遗蜕呢?”我诧异的喃喃说道。 “徒儿,为师尸解后,天地二魂与六魄尽散,唯有命魂附于遗蜕之上暂居你的体内,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将灰飞烟灭归于空寂。”耳朵里再次有人在说话,依稀辨别出是胡宫山当年的声音。 “什么!师父您跑到我身体里面去了?”我大吃了一惊。
第二十三章 巫医出世
“‘巫医心经’博大精深,老夫穷两百多年修炼仍功亏一篑,在这四十九日之内,为师会竭力找出问题之所在,以免你日后重蹈覆辙。”胡宫山叹息说道。 “师父,封印解除了么?”我一面穿上衣裤,一边问道。 “封印已除,心经会潜移默化与你融于一体,徒儿日后自知。” “‘巫医心经’究竟是什么?”我迫切的想要知道原委。 “巫医者,以巫而替医,亦通晓医术。师父自创之‘巫医心经’乃摒弃击鼓舞趋祈禳等鬼神之术,以自身命魂入病人之体,清除其先天气血阻滞,令后天肉身病灶消失。但凡尘世间所有疑难杂症,无不手到病除,而无需用药。‘巫医心经’前半部便是此术之心法,后半部则为修炼穿梭阴阳两界的功法。徒儿需循序渐进,切不可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以免走火入魔,步师父之后尘。”胡宫山解释说。 “师父,这么说我现在能够给人治病了?”我心想三甲医院都治不好的那些绝症,自己手到病除,这情形还是蛮感人的。 “当然可以,”胡宫山嘿嘿道,“不过你需要依心经练到驱使自己的命魂离体,并能随意侵入病人的经络才行。” “那要修习心经多久才能做到?”我真想试试手。 “那得看个人的悟性了,”胡宫山说,“不过在这四十九日之内,师父倒是可以带着你的命魂到病人体内走上一遭,让你长长眼界,得窥‘巫医心经’之奥秘与威力。” “好啊,乌多姆塞巫家庄园正好有合适的病例,我们即刻动身吧。”我呵呵笑道。
“尸蛛,从今往后,你就要跟着尺子浪迹天涯了,”我伸出手掌,尸蛛一跃而上,八只大眼睛噙满了泪水,看来它在这荒僻的石窟中也呆腻了。 “不过你藏身在哪儿好呢?”我皱起了眉头。 尸蛛闻言绿光一闪,竟然一头钻进了我乱蓬蓬的头发里,大概它认为那里和草丛差不多。 我想了下,打开背囊找出一根细细的红绳,让尸蛛收拢起步足和附肢并拴好,然后挂在了脖子上,像极了一块精雕的翡翠。 背起背囊,我最后望了眼这座伏洞苍山上无名石窟,心中深深的感叹人生的莫测与未知,往往于不经意间,就彻底改变了你的命运…… 黄昏时分,我返回到了乌多姆塞巫家庄园。 客厅里,巫老爷子见到我回来了,一脸的惊喜,忙问:“鲁先生,见到你那位朋友了么?” “前辈已仙逝多年,”我搪塞着,遂问道,“昨夜房间内可有什么动静吗?” 巫方在一旁叹了口气:“深夜时,那‘小鬼’在屋子里又发声了,不过这次不是啼哭,而是嬉笑,更加的瘆人了。” “没去打扰它吧?” “没有,遵照鲁先生的要求,我们都呆在了自己的房间内,整夜都没敢出屋。” “好的,今夜子时,尺子开始捉拿这只小鬼。”我微笑着说道。
是夜子时,我要来了巫方母亲屋子的房门钥匙,吩咐所有人都待在客厅里,独自一人与老黄皮子穿过走廊,来到了后宅。 月色清冷,院子里湿气颇重,此刻夜深,虫鸣声渐杳,四下里一片静谧。 我躲藏在后院墙角处的阴影里,默默的等待着。 “徒儿,有点不对劲儿啊,你嗅到了么?好大的尸气……”耳鼓内突然响起了胡宫山警觉的声音。 “雨季降雨量大,一旦放晴,湿气自然要重些。”我压低音量,小声解释着。 “为师说的是死人的‘尸气’。”胡宫山加重了语气。 我闻言心中一惊,老妇人卧床十年,生命体征仍在,自然不会有尸气。难道是那只小鬼身上散发出来的?它本身是一具夭折的婴儿躯体,经巫师之手而制作成‘古曼童’,按理说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尸气。 “师父,你是怎么闻到的?”我疑惑的问道。 “当然是通过你的鼻子嗅到的了,这是‘巫医心经’中最基础的法门之一。”胡宫山哼了声。 就在这时,听得屋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尖细的狂笑,其中还夹杂有“吱吱咯咯”的磨牙声,果真十分的恐怖和瘆人。 我轻声吩咐老黄皮子:“黄二爷,你守在屋外,见到小鬼逃出房门就马上擒住它。” 老黄皮子点点头,摩拳擦掌的在地上蹭了几下后腿,霍霍欲试。 “师父,我们进去了。”我手里捏着钥匙,蹑手蹑脚的走近房门,悄悄的打开铜锁,然后猛地推开了房门。 淡淡的月光斜射在屋内,床榻之上,褐黄色皮肤的“小鬼”正双手抓着一只变形金刚玩具,银白色的机器人脑袋已经被它锋利的小牙啃掉了半拉儿……
“嘶嘶……”小鬼蓦地一愣,凶狠的目光直接盯过来,呲着两排尖利的小牙,嘴里发出恐吓的声音。 “床上被子下面睡着两个人,女的是人,男的是尸……”耳鼓内又传来了胡宫山低沉的话音。 我默默的站立在床前,眼角余光戒备提防,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去惊扰小鬼。 前夜,自己曾发现房间外面撒了面粉的地上,除了小鬼的两排脚印外,还有两道拖拽的痕迹。当时不明白个中原因,如今经胡宫山一句话点破,心里头豁然开朗。 我一步步的退出了房门,然后轻轻的锁上。 “徒儿,你怎么走了?”胡宫山感到迷惑不解。 我微微一笑,道:“师父,徒儿还需要同巫家爷孙俩谈一谈。” 回到客厅,巫老爷子和巫方正焦急等待着后宅的消息,眼神儿里多少流露出些许不安之色。 “鲁先生,情况怎么样?”巫老爷子急忙询问。 “巫老爷子,有件事儿需要了解一下,请您如实的告诉尺子。”我目光径直望着他,平静的说道。回到客厅,巫老爷子和巫方正焦急等待着后宅的消息,眼神儿里多少流露出些许不安之色。 “鲁先生,情况怎么样?”巫老爷子急忙询问。 “巫老爷子,有件事儿需要了解一下,请您如实的告诉尺子。”我径直望着他,平静的说道。 巫老爷子诧异的目光:“鲁先生,请说。” “您儿子死于十年前?”我问。 他点了点头。 “可曾火化?” 他摇了摇头:“没有,是直接入棺土葬的。” “墓地现在何处?” “就在庄园后墙外的树林里。”巫老爷子回答说。 “可否请巫方带尺子去看一看。”我问。 “现在吗?”他疑惑不解的看着我。 “对,就是现在。”我肯定道,随即目光瞟了眼墙上的古老挂钟,时针指向凌晨一点,已是子丑交更之时。 庄园外,雾气昭昭,夜色迷离,薄云遮月,忽隐忽现。 巫方带着我经由一条蜿蜒小路,来到了树木遮蔽的巫家祖坟,两名持枪士兵跟在了后面。墓地位于原始热带雨林的边缘,就在庄园的后墙外十余丈处,只有几座坟丘,规模不大。 月光里,我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然后问巫方:“这块家族墓地有请风水先生看过吗?” 巫方苦笑了一声:“爷爷只信马列,阴宅风水啥的都被斥为邪教,哪儿还敢去请啊。” “此墓地名为‘脑后打阴钉’,乃大凶之地。”我摇头叹息道。
巫方闻言吓了一跳,忙问:“鲁先生,可否详细的说说。” 我解释道:“但凡村庄前后三十三丈之内严禁起坟造墓,庄后坟为‘脑后打阴钉’,主折青壮年男丁。庄前坟又名‘滴泪坟’,死的则大都是女人。” 巫方此刻似有惊魂未定。 “现在去你父亲的坟冢看看吧。”我说。 他叹息不已的领着我来到了最边上的一座坟冢前:“就是这里。” 我伸手在地上抓了一把土,月光下,见土质成黑色沼泥状,不由得摇了摇头。 “鲁先生,怎么了?”巫方探过头来。 “此地土壤黏稠不透气和水,尸体葬下不易分解,是为‘养尸地’。”我说。 “养尸地?”巫方更惊讶了。 “嗯,就是指尸体葬下后数年也不腐烂,有的甚至还栩栩如生,而且毛发和指甲继续生长,不像通常墓穴,一般三年后便只剩下骨头了。”我说。 巫方神情越发的紧张了:“我父亲已经去世十年,难道还在生长……” 我淡淡的答道:“恐怕还不止如此。”
第二十四章 养尸地
“现在我们可以回庄园了。”我转身离去,巫方紧张的亦步亦趋,连那两名持枪的士兵都不时的回头偷偷瞄上一眼,生怕有什么东西尾随在了身后。 回到客厅,我将方才所看到的墓地情况向巫老爷子述说了,然后点燃一支烟,默默的坐在了椅子上。 巫老爷子面色沮丧至极,许久,开口缓缓说道:“我一直崇信马列主义,认为‘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无所畏惧’,对阴宅风水一类的学说向来不屑一顾。如今想来,风水堪舆术既然能够在中原民间流传两千年余年而不息,必定是有其道理。它尽管外表披上了封建神秘的外衣,但正如恩格斯在《费尔巴哈论》第一章中所论述的那样,可能具有一定的‘合理内核’。” 我淡淡一笑:“尘世间还有不少的未解之谜,泰国‘养小鬼’的历史源自于阿瑜托耶王朝,在中南半岛流传了六百多年,至今在民间仍盛久不衰。巫家庄园发生之事,尺子认为是由于祖坟葬于凶地,因而导致亡灵徘徊养尸地多年而最终变异。中原有句俗话,‘尘归尘,土归土’,万物自有其归属,人死后肉身若不入土为安,降解为尘土,则恐邪灵侵入而尸变。” “尸变?”巫老爷子漠然的望着我。 “没错,巫家祖坟地下为沼泥土质,隔绝水与空气,不与大地气场相交,再加上‘脑后打阴钉’的十煞凶地,您的儿子已经发生了尸变。”我说。
巫老爷子和巫方面面相觑,面现惊恐之色。 “请问巫家祖坟还葬有何人?”我接着问道。 巫老爷子回答:“我母亲以及父亲和他的两名泰国小妾……” “泰国小妾?”我若有所思。 “父亲祖籍湖南,当年曾参加过‘五四运动’,大革命失败以后,便举家迁来了寮国,并娶了一对泰国姐妹为妾,我的马列主义信仰就是自幼来自于父亲的熏陶。”巫老爷子解释说。 “那对泰国姐妹养小鬼吗?”我开始感兴趣了。 “据说她俩来自清迈府,其母亲曾经养过‘古曼童’,用来对付丈夫的情人。嫁到巫家后,在我父亲的革命理论熏陶下,她们也都逐渐接受了唯物主义思想,应该不会养小鬼的。”巫老爷子回忆道。 养小鬼来对付丈夫的情人,这个女人也是够邪恶的,难道就不怕小鬼反噬么?俗话说“买猪看圈”,母亲邪恶,这两姐妹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好了,巫老爷子,现在我们可以一起去见见您那去世十年的儿子了。”我掐灭烟头,站起身来。
“呵呵,为师没有看错人,想不到徒儿竟然还精通青鸟堪舆之术……”耳鼓内传来胡宫山满意的笑声。 来到走廊上,我悄声说道:“师父,徒儿写了十年灵异小说,自然要百度这方面的知识了。” “‘百度’?此何许人也?”胡宫山惊讶道。 我没理他。 巫方推着轮椅,大家一同来到了后宅。 此刻,薄云散尽,月色清凉如水。 老黄皮子依旧忠实的守在院子里,见到我摇摇头,表示小鬼没出来,仍在房间内。 我上前拿钥匙打开铜锁,然后轻轻的推开了房门。 那只小鬼坐在地上,手里握着一个魔方正在飞快的旋转,见到门开,缓缓的停了下来。 床榻之上,高高隆起正在蠕动着的被褥瞬间干瘪了下去。 “不好意思,打扰了 ,”我尴尬的咳嗽两声,“我是鲁班尺,受巫老爷子之托,冒昧前来度化两位,请多包涵。” 一阵沉寂……
清凉的月光斜斜的照射在床上,老妇人惨白的脸上蓦地睁开了双眼,目露凶光,干瘪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了男人般干涩沙哑的声音:“我们一家三口团聚,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爸爸,是爸爸的声音!”门外,巫方激动的叫了起来。 “唉,”我叹息了声,然后说道,“你已经死去了十年,魂魄不得安息,人的生老病死也属无奈,早晚都要归于尘土。如果始终纠缠不休,你老父亲和你的儿子巫方,这些活着的人又如何得以心安呢?” 老妇人沉默了片刻,又开口了:“你是怎么发现的?” “巫家祖坟葬于‘脑后打阴钉’十煞阴宅,墓穴又处‘养尸地’,故而尸变。前夜,我在门前撒了面粉,其上见到除小鬼的两排脚印外,还有两道拖拽的痕迹。于是便联想到,巫老爷子的儿子多年前支援北越运送物资时,在胡志明小道被炸断了双腿,即使尸变后,该残疾也应该还在。因此,这十年来,你时常于子夜前来与妻子相会,并令其怀孕。可你想过没有,自己已非阳世之人,阴尸邪气所孕育出来的孩子又如何得以成活?于是,那两位葬于养尸地的泰国继母助你将死婴变成了‘古曼童’,一家三口虽然得以团聚,但依旧是阴阳相隔。你把妻子变为植物人似的卧床十年,这样难道还不够惨忍吗?”我质问道。 老妇人闻言不语,眼角慢慢的渗出了泪水。此刻,地上的小鬼见到老妇人流泪,遂扔掉手中的魔方,一下子纵身跃起扑到了床上,两只小手搂着她瘦弱干瘪的脖子,裂开嘴巴大声的啼哭起来,其音凄厉之极,令人心恸。 “爸爸……”此刻,巫方推着轮椅进屋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床前,“呜呜”的失声痛哭起来。 巫老爷子也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我默默的退出房门,走到了院子里,抬眼仰望星空,心中不禁感到一阵悲凉。 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年,亲人夫妻之间却往往不知相互珍惜,待到阴阳相隔时,悔之晚矣。
许久,巫方眼眶发红的走了出来:“鲁先生,我爸爸要同你说话。” 我点点头,跟随着他回到了屋内。 床榻之上,老妇人平静的说道:“大师,多谢你的点化,还请你大发慈悲,医治我妻子……” 巫老爷子和巫方两人的目光都恳切的望着我。 师父哎,赶紧说话呀,我心里这个急…… “老夫当然能治。”胡宫山嘿嘿两声。 “老夫当然能治。”我竟然脱口而出。 巫老爷子和巫方闻言一愣,颇感诧异。 “我是说,‘老妇人’当然能治,不是问题,呵呵。”我赶紧补充道。 “多谢大师,”老妇人长长的舒了口气,“我去了,一切但凭大师处置……” 屋内平地里突起一阵阴风,旋转着卷起小鬼出门而去。 院子里的老黄皮子见状,忙不迭的撅起肛门“噗”的声朝天追射了一股毒烟,然后沮丧的望着那股旋风渐行渐远。 屋内,老妇人紧闭着双眼,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纹丝不动,又恢复了十年来的植物人状态。 “鲁先生,不知医治此症都需要哪些稀有珍贵药材,我们马上全力去搞,无论多少钱都没问题。”巫老爷子急匆匆的说道。 我摆摆手:“无需药材。” “啊?”巫老爷子爷孙俩面面相觑,均愕然不已。 “徒儿,为师这就带你入这小女孩子体内,领略一下‘巫医心经’的奥秘。”胡宫山呵呵笑道。
此刻,大约丑时末,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也不知胡宫山带自己入老妇体内需耗时多久?天亮以后,还有很多事儿要做呢。 “巫老爷子,尺子即刻为老妇人诊治,可否请你二位守候在院子里?”我转身说道。 巫老爷子和巫方通过今夜之事,已经对鲁班尺佩服得五体投地,于是二话不说就赶紧的出去了,并轻轻的带上房门。 “徒儿,听好了,你这是第一次以‘巫医心经’替人治病,唯有跟随师父的命魂,切不可乱跑,否则走丢后回不到你的肉身就麻烦了。嗯,你对人体经络穴道了解有多少?”胡宫山问。 “基本上都知道吧。”我回答说,其实对于人体的经络穴位,自己倒是一点都不陌生,可以说是了然在胸。 “那就好,”胡宫山似乎很满意,“现在你伸出左手中指,以指尖手厥阴心包经的中冲穴按住此女右腕的列缺穴,就是中医郎中替病人把脉之处。” 我将左手三指搭在老妇人的右手腕上,就如同中医切脉般,只是没有按压其“寸关尺”,唯有中指指尖的中冲穴与她的列缺穴相接。 “徒儿,这个小女孩儿卧床十年,全靠她丈夫的尸气滋养,尽管五脏六腑极其虚弱,但并非因患疾而成‘木僵人’,乃是泥丸宫为阴气侵袭所致。中医诊病需‘望闻问切’,综合分析病因,而‘巫医心经’则可以完全无视这些繁琐程序,直接入体内目视查看病灶,这就是心经的奇妙所在。”胡宫山讲解说道。 “师父,老妇人皮肤入手感觉冰凉,低于室温不少,如同一具死尸。”我说。 “此女体内阴尸二气浓郁,体温自然低于常人,”胡宫山解释着,然后郑重的说道,“不要胡思乱想,现在聚合意念于前额印堂内,也就是封印‘巫医心经’的泥丸宫,明白吗?” “是,师父。”我赶紧应道。
第二十五章 泥丸宫
“泥丸宫”即西医解剖学中所说的“松果体”,如花生米粒般大小,也是人类第六感之所在。中原道家则谓之“上丹田”,俗称“第三只眼”,修炼后能使其膨大如核桃,据说元神就居住于此。 我站立于床前,手指揿按在老妇人手腕列缺穴上,闭上了双目,集中意念于两眉间的印堂。 说来奇怪,隐约感受到印堂穴深处出现了一丝暖流,随即那股暖流盘旋了起来,如同小小的火炉般。此刻,脑海中也似乎有了幻觉,无边的黑暗之中出现了一个桔黄色的亮点…… “徒儿,看见为师了么?”胡宫山的声音突然响起,缥缈如来自天际。 “就是那个桔黄色的亮光吗?”我问道。 “不错,那就是老夫的命魂,以意念紧紧跟随着便是。”胡宫山吩咐道。 “那徒儿的命魂呢?” “就在你的意念之中。”胡宫山答道。 “那咋一点亮光都没有呢?” “为师虽已解除封印,但心经尚未融会贯通,假以时日,自然会逐渐发光的。”胡宫山耐心的解释道。 “好吧。”我应了声,随后驱使着意念跟随着桔黄色亮光而去。
自己是从印堂内的泥丸宫出发的,而印堂为经外奇穴,若是要循行至手厥阴心包经的中冲穴,然后进入老妇人的手太阴肺经,还要打通不少的“关卡”吧? “师父,我们准备去老妇人的啥地方呢?”我疑惑的询问。 “去所谓与后天肉身并行存在的‘先天无形之体’。”胡宫山说道。 “这‘无形之体’在她体内何处?”我好奇的追问。 “泥丸宫。” “师父,泥丸宫在脑袋里,我们从其手太阴肺经的列缺穴进去不是绕远了么?如果直接入老妇人的百会囟门可就近多了。”我不解的说道。 “老夫单独一人当然可以,但是带你同行则很危险,盖因人体督脉守护的囟门,防备甚严,不易闯过。”胡宫山解释说。 “防备?”我自语着,会是什么东西在防备呢。 “集中意念,你都落后了,”胡宫山责备道,“这些以后你自会知道的。” 黑暗中,突感周围压力骤至,令人有窒息感。前面的桔黄色亮光也被挤压成了小不点,千万别不小心弄灭了,我可就找不着北了。 须臾,周身顿感一松,压力瞬间消失。 “现在来到你的手厥阴心包经天池穴,马上下行至中冲穴,并进入小女孩儿的手太阴肺经。”胡宫山轻松的声音。 我“哦”了声,然后默念着:“天泉、曲泽、郗门、间使、内关、大陵、劳宫,中冲……” 蓦地,感觉一阵冰凉透骨,前面桔黄色亮光周边似有白色雾气冷霜环绕,形成了淡淡的光晕。 我知道,自己已经进入老妇人体内了。
如此说来,意念以及魂魄是能够通过全身经络循行的,道家的炼气,内家拳法的内功,也并非杜撰。人体真的是太奥秘了,就如同一个小宇宙,现代医学还远远未能得窥门径。 “徒儿,感觉如何啊?”胡宫山似乎很得意的样子。 “嗯,经络就如同一条黑暗的隧道,穴位就像隧道上方的窨井盖儿,若是掌握了‘巫医心经’,就可以在人体内随意的穿梭。只是……”我不无遗憾的说道。 “只是什么?”胡宫山颇感诧异。 “只是经络隧道里面太黑,什么都瞧不见,若是有光亮就好了,可以到处走走看看。”我说。 “徒儿,别急,只要依心法修炼,嗅觉、味觉、听觉、触觉和视觉都会远超常人,那时候夜视便可以如同白昼了。” “那倒不错,可以深入病人肉体脏器之内观察,弄清诸多绝症的来龙去脉,这可是本世纪医学界的重大发现啊。”我憧憬道。 “哼,你以为那样好玩儿么?若是不小心溜进了肠道,弄得一身屎臭哄哄的不说,万一撞上回虫被吞噬掉,岂不……哈哈哈……”胡宫山话未说完,兀自笑将起来。 这倒也是,想想的确挺恶心的。 “嘘……”胡宫山突然止住笑声,悄悄的说道,“前面就是泥丸宫了。”医书上记载,泥丸宫体积相当于一粒花生米,可眼前这个椭圆形的肉窟竟然十分的宽敞,盖因自己变小了的原故。在胡宫山桔黄色的光亮映照下,隐约可见一个赤裸的女人倒卧于地,浑身上下布满了一层厚厚的白霜,连同整个泥丸宫都似白雪覆盖般,寒气逼人。 “这就是此女的先天无形之体——元神,”胡宫山解释说道,“因受其丈夫的阴尸之气侵袭,冻僵昏迷了十年,相应的后天有形肉体也同样会‘木僵”十年。” “我明白了,病人肉体所患何疾,乃是表象,真正的根源是元神。元神昏迷,肉体就成了植物人,元神健康,肉体就没毛病。”我说。 “正是如此。” “师父,眼下如何来解冻这位老妇人呢?”我感到很是为难。 “唉,为师如今三魂六魄只剩下一魂,无法用内力为其驱寒,只有以燃烧自己来解冻了,不过这样会减少命魂在你体内的滞留时间。”胡宫山叹了口气。 “会减少多久呢?”我问。 “七日,原本借助遗蜕可保七七四十九日,若救助此女,便只得四十二日矣。”胡宫山答道。 我闻言不语,师父在体内多待一日,自己便能够获益良多,可巫方的母亲也是个苦命之人…… “呵呵,徒儿不必为难,医者以救人疾苦为本,巫医亦然。你我师徒虽然相聚时间少了七日,但为师想到一个可以让你快速修炼的办法。”胡宫山坦然一笑。 “什么办法?” “我们需要前往云南滇西鸡足山一趟。” “去那儿做啥?” “寻找平西王的宝藏。”胡宫山嘿嘿说道。
橘黄色的光团飘进了老妇人的泥丸宫中,围绕其倒卧着的元神盘旋起来,速度越转越快,直至“轰”的一声爆燃,光团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就仿佛是生命在燃烧…… 冰封寒冷的泥丸宫渐渐的暖和起来,白霜融化,老妇人的元神轻轻的蠕动两下,然后慢慢的苏醒了。 赤裸的元神睁开眼睛,凝视着燃烧的光团,突然间面色羞红,赶紧用手捂住了私处,背过了身去。 胡宫山呵呵大笑,火焰熄灭了,桔黄色的光团明显的缩小和黯淡了许多。 “小女孩儿害羞,”光团飘出了泥丸宫,“徒儿,我们可以回去了。” 我赶紧跟着师父,沿着来路折返,最后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房间内,黑暗中,我蓦地睁开了双眼…… 床榻之上的老妇人身子颤抖了两下,喘息声渐起,她终于结束十年来的“木僵”,能够活动了。 我推开房门,轻轻的说了句:“她醒了。”
房间内,巫方跪于床前,热泪盈眶,巫老爷子则在一旁叹息不已。 “我这是在哪儿?”老妇人迷茫的瞅着儿子,口中诧异道,“咦,小方,你都长这么大啦?” “妈妈,您都昏迷了十年啊。”巫方呜咽着告诉她。 “十年?”老妇人仿佛吃了一惊,须臾,她柔和的目光望着巫方,嘴里轻声的说着,“妈妈饿了……” 黎明时分,会客厅内。 我坐在椅子上点燃了一支烟,惬意的长舒了口气。 回想起方才这趟经络之行,真的是令人大开眼界,师父的“巫医心经”实在太过神奇,自己从未想到过,尘世间竟然还能这样来治病。 “鲁大师,无论怎样答谢,都无法表达我们巫家的感激之情。”巫老爷子眼眶湿润,颌下胡须微微颤抖着。 我淡淡一笑:“不必客气,老妇人卧床日久,元气大伤,需要慢慢滋养进补,会好起来的。至于您儿子、小鬼以及养尸地的其他墓葬,可有三个方法处理。一是迁棺,另选吉地安葬;二是火化;三是开棺喷洒米酒、硫磺以及化学药水促其早日腐烂,以便再次殓骨再葬。” “鲁大师,”巫方同他爷爷耳语了几句后,说道,“我们想还是火化为好。” 我点点头,的确还是一把火来得干脆些。由于巫方父亲去世时并未带着怨气落葬,因此即便滋养成为了一具荫尸,也没对家人构成威胁。而当年的沈菜花含冤而死,怨气冲天,化为荫尸后才如此暴戾和凶狠。世间事,因不同则果各异,绝非像风水先生所言,但凡养尸地生出之荫尸,个个全都凶残至极,危害后人。 “可以请般坚寺的占巴赛长老带领僧人前来超度亡灵,然后就地开棺火化。”我嘴上如此说,心中却寻思着上次小鬼咬伤了寺庙里的和尚,巫家借此机会出点血,奉献些香火钱也是应该的。 “请鲁大师挑选黄道吉日。”巫方恭敬的说道。 黄道吉日?可惜手机在腾冲砸了,不然上网百度下就行了。 “嗯,就今日吧。”我假装掐指算了下,心道,所谓“黄道吉日”乃旧时的习俗,依据一本破旧黄历(万年历)演算出若干年的吉凶日,若是真的那么有用,中国古代的历史恐怕也要重新改写了。 在东南亚的雨季,只要是晴天就是吉日,否则倾盆大雨浇下来,啥事儿都做不成了。
第二十六章 荫尸
午时许,般坚寺住持占巴赛长老一众僧人便来到了巫家庄园。 祖坟旁已经堆起了几个木堆,都是雨林里富含油脂的木材,透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老挝习俗是普遍实行火葬,死者须香汤沐浴,然后用棉线将死者合十的双手绑住,掌中插鲜花、香烛,以便其顺利求路上天堂。另外还要将左右大拇指以棉线缠绕,并捆住双脚,意思是提醒世人,一生中经历过各种束缚才使得人能在命运中轮回。 众僧围坐在一起,敲着木鱼诵经,梵音袅袅,场面庄严肃穆。 时辰到,占巴赛长老摆摆手,僧人们便开始挖掘坟冢。不多时,祖坟内的五座墓穴便被掘开露出了棺木,人们惊讶的发现几十年前下葬的棺材依然较新,有的甚至油漆还未完全剥落。 “鲁大师,您看不会出什么事儿吧?”巫方推着轮椅,悄悄探过身子耳语。 “嗯,”我抬头瞧了瞧天空,阴沉沉的,云层翻卷着持续在堆积,大有山雨欲来之势,自己心里头也是不落底,口中沉吟着说道,“荫尸已养成,恐怕不会轻易的就范……”
占巴赛长老一声令下,众僧奋力撬开所有棺材的盖板,随即个个都面色骤变,惊恐的倒退数步。 我跟随着占巴赛长老走上前去,探头望向其中的一具棺木。里面死者是那对泰国姐妹之一的姐姐,但见其发髻斑白,面目黝黑,神情安详。她的上唇两侧微微隆起,隐约可见齿间生有两颗白森森的长尖牙。身上的紫色筒裙色泽艳丽,如同新的一般,叠放胸口的双手指甲看上去光滑而坚硬,长约数寸,就像是新长出来的。 “这就是‘荫尸’?”巫方不知何时来到了身后,怯生生的问道。 “这是恶性八煞的荫湿尸,比荫干尸要凶不少,”我摇了摇头,“走,去看看你父亲的情况。” 最前面的那座墓穴棺材内,躺着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身着一套深灰色华达尼中山装,领勾扣得整整齐齐,下半截双裤腿干瘪瘪的,但仍在角落里摆放着一双崭新的黑皮鞋。就在他的胸口上,趴着那个小鬼“古曼童”,一只小手紧紧的揪着父亲的衣襟,右手则握着一只棕色的泰迪熊……
“爸爸,你的胡子都这么长了……”巫方端详着父亲的脸庞,泪水止不住的滴落下来,伸手去抚摸他的下颌。 “不可!”我赶紧发出警告。 不过已经迟了,趴伏在父亲身上的小鬼蓦地暴起,瞪着凶恶的目光,张开两派尖利的小牙“喀嚓”咬在了巫方的手腕上。 “啊”的一声惨呼,巫方疼得直哆嗦,拼命的挥动手臂想把它甩脱,不料那小鬼竟然死死的咬住就是不松口。 这时,棺材里伸出一只大手轻轻的抓住小鬼,将其温柔的从巫方手腕上拿下来,然后缓缓的起身…… 此刻,另外棺材里的其余四具尸体也都同时坐了起来…… 在场的僧人们愕然一声呼喊,纷纷的向后退去。 占巴赛长老大惊失色,忙高声诵念佛号,僧人们止住了脚步,从胸前装有钵盂的布袋中抓出加持过的白米向荫尸们撒去,这是一种布施给饿鬼道众生的施食仪轨,同时口诵着施食真言。 哪知那四具荫尸根本不买帐,直接从棺材里站立起来,然后迈步出了棺材,只有巫方父亲仍旧坐在棺内没动窝儿。 “你答应过鲁班尺,只要能够医治好尊夫人,你们但凭处置。今日凌晨,她已经苏醒过来了,只需修养一小段时间,身体就可以完全复原。”我站在棺材旁,目光紧盯着巫方父亲,口中一字一句的说道。
那四具荫尸疑惑的目光望过来,然后相互对视了下,一步步的走近前来。 巫方以及僧人们恐惧的往后退,前面的几位僧人点燃了几只火把在身前挥舞着,想以炽热的火焰阻吓逼近的荫尸。 只有我脚跟纹丝未动,依旧面不改色的站立在棺材一侧。 巫方父亲满脸浓密的长胡须,他的目光柔和的望了眼远处惊恐的儿子,然后转过头去对四具荫尸缓缓挥动着手臂,同时做着奇怪的手势,仿佛是在沟通交流。 现场的人们都屏住了呼吸,紧张的看着这一幕,鸦雀无声。 四具荫尸似乎意见不统一,相互之间争执的很厉害。尤其是那对泰国姐妹挥舞着长指甲,发髻散开,面露凶光,口中不时的发出“嘶嘶”的恐吓声。 巫方父亲怀抱着小鬼,从棺材里缓缓的爬出来…… “方儿他爹……”远处传来一声惊呼,僧人们让开了一条通道。 女佣搀扶着老妇人步履蹒跚的走过来。 “妈妈……”巫方见状惊讶不已,随即赶紧上前一把扶住。 老妇人身体依旧是十分的虚弱,她疑惑的目光直勾勾愕然的盯着从棺材里缓缓爬出的丈夫。 “哇……”小鬼见到母亲,咧开了嘴巴竟委屈的大哭了起来。
那两具年老的荫尸,慈祥的目光逐一瞟过巫方和老妇人以及轮椅中的巫老爷子,然后手牵着手爬上了一木架堆,并排相拥着躺下,这是巫方的曾祖父与曾祖母。 这时,小鬼奋力的挣脱父亲,纵身跃起,凌空扑进了老妇人的怀中,嘴里含糊不清的哭喊出了:“妈……妈妈……” 老妇人愕然的瞅着这具光着身子干瘪的黄褐色小男婴,一时间不知所措。 “妈妈,这是爸爸同您的孩子,我的弟弟,就在您昏迷的十年里出生的……”巫方呜咽着说道。 老妇人怔怔的望着已去世十年的丈夫,又低头瞅瞅怀中的小鬼,目光从起初的惊愕与茫然中,慢慢的变为了柔情与爱怜,热泪扑簌簌的滴落下来。 巫方父亲的眼角也缓缓的流下了泪水,他朝着老妇人与巫老爷子郑重的磕了三个头,然后毅然决然的拖着上半身也爬上了一个木架堆。 就在这时,那对泰国姐妹突然间发难,妹妹披头散发“嘶嘶”狂吼着冲至僧人面前,劈手夺过两只火把,分别扔进了荫尸老夫妻和巫方父亲的木架堆下。随着“轰”的一声爆燃,两座富含油脂的木堆瞬间燃起了熊熊烈火,黑烟冲天而起。 姐姐则趁着大家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的瞬间,悄无声息闪电般的窜至巫方跟前,双手抄起老妇人及其怀中的小鬼纵身跃起,用力投掷在了巫方父亲那座烈焰滚滚的木架堆上。 浓密的黑烟刹那间弥漫包裹住了木堆,熊熊烈火里传来小鬼凄厉惊恐的啼哭声…… 人们顿时惊呆了,此刻已来不及救援,炽热的烈焰早已将老妇人和小鬼吞噬了。 我见状勃然大怒,这两个泰国姐妹简直太阴毒了。 “尸蛛,速将那两个恶婆娘缠起来!”我暴吼一声。 “嗤嗤”两声,脖子上挂着的尸蛛蓦地伸开步足,腹部瞬间喷射出两团白色蛛丝,凌空将那两姐妹荫尸捆了个结结实实。 僧人们一哄而上,将她俩抬起扔在了一座木架堆上,就势将火点燃。烈焰腾空而起,那恐吓的“嘶嘶”声越来越弱,最后没有了动静。 我默默的望着三座黑烟滚滚的木架堆,眼眶里噙满了泪水,心中无比的悲凉……
“唉,女人心,海底针啊。”耳鼓内传来了胡宫山的叹息声。 “师父,徒儿自忖有尸蛛在身上,几具荫尸没啥大不了的,只是不曾料到那老妇人的突然出现,结果事情全给搞砸了。”我自责不已。 “其实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了。”胡宫山安慰说道。 “师父,‘巫医心经’功成可以穿梭阴阳两界,据您所知,阴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嗯,这个嘛……”胡宫山踌躇着。 “前几年,徒儿去丰都鬼城参观过,所谓的阴曹地府、阎王判官、奈何桥啊,十八层地狱等等,其实都是古人杜撰出来的。”我说。 “阴间究竟为何物?为师对此研究了两三百年,你说的没错,所谓十八层地狱和西方极乐世界,这些纯粹都是胡说八道。阴间其实就是虚空,人的肉体死了,但灵魂却不会消亡,七七四十九日后,它们就都去了虚空。至于‘虚空’那边是啥样子的,师父也不清楚。”胡宫山苦笑道。 “师父,你也会去虚空么?” “唔,应该是吧。”胡宫山支吾着。 “徒儿以后会去找你的。”我若有所思。 “时间紧迫,我们赶紧去鸡足山寻找平西王宝藏吧。”胡宫山催促道。 我点点头,目光望向了熊熊燃烧的木架堆,空气中弥漫着尸体焚化时的焦臭味儿。占巴赛与众僧围绕着火堆诵经,木鱼声铮铮,巫方捂着脸坐在地上,双肩抽搐在无声的抽泣,巫老爷子则茫然的凝视着袅袅升起的烟尘…… 我背起背囊,默默的转身离去,消失在了茫茫雨林之中。
第二十七章 鸡足山
从老挝乌多姆塞沿着老西线向北大约一百公里左右可达磨丁,对面便是中国云南省西双版纳的勐腊县,这是前往鸡足山最便捷的路线了。若是仍由 角穿行热带雨林至缅北,然后翻越高黎贡山,这样虽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到达鸡足山,躲避开小曼一伙人的追踪,但是耗时日久,而师父所剩时间已经不多,所以唯有冒险冲关这一条路了。 我背着背囊,在雨林里穿行绕过了巫家庄园,一个多时辰后,下山来到了公路旁,前面便是勐赛烈士陵园了。 越战期间,中国筑路部队和防空兵先后有13万人进驻老挝,阵亡数百名。这座陵园内安葬有一百二十九人,大都是死于1971年5月14日美军F4战机投下的集束炸弹,他们在异国的土地上已经沉睡了近半个世纪。 我来到了陵园门口,几辆云南牌照的大客车停在了外面,这是国内旅行团的包车,观光客正三三两两的游览参观。 数十年过去,林木早已繁密茂盛,唯有当年的坟冢依旧无语默默矗立,孤寂而悲凉,令人不胜唏嘘。
在陵园内默默凭吊了一阵子,我同旅行团的司机聊了聊,便搭上了大客车,大约两个多小时后,抵达了老挝磨丁口岸。 由于没有护照,无法通关,于是我便背着背囊朝边境一侧的山林中走去。 中老边界从南腊河口至中老越三国交界处的十层大山约长五百公里,由于边界地处杳无人烟的深山老林,因此几乎不设防。 “吱吱吱……”身后背囊里,老黄皮子在轻声叫唤,我于是将它放了出来。 老黄皮子抖了抖毛,然后跃入树丛中,不多时便叼着两只山鼠回来,它是饿了。 “师父,我见尸蛛一直都没吃东西,它难道就不饿么?”我点燃一支烟,边抽边问道。 “徒儿有所不知,这尸蛛并非尘世间之物,乃是来自虚空,它可以一连数年不食,只需吮吸露水即可。”胡宫山神秘的一笑。 “它是来自‘阴间’?”我大吃一惊。
“嗯,”胡宫山回忆道,“顺治十六年,为师那时正在平西王府任随军郎中。吴三桂引兵入缅,逼迫缅甸王交出了南明永历帝朱由榔,并于三年后,也就是康熙元年,将其以弓弦绞杀于昆明。在缅甸押解永历帝返滇的同时,还缴获了一批价值连城的珍宝。” 我饶有兴致的听着。 “当吴三桂检视这批珍宝时,为师就在旁边。其中有一简陋的木盒,里面藏有三颗墨绿色的珠子。王爷瞥了眼盒子,问此珠是否翡翠时,众人都说是,唯有师父一人摇头否定。自己身为滇中名医,自然比那些武将们见多识广,拿过锦盒细瞧,此物非玉非翠,表面亦未经雕磨,嗅之有股淡淡的腥气,但却从未见过。这时,木盒底部悄悄爬出一只碧绿色的蜘蛛,为师一见心中暗自吃惊。此蛛在胡家祖传的一本医书中有过记载,名为‘尸蛛’,也称‘黄泉阴蛛’,乃属阴间之物。于是,便将其悄悄的收于衣袖之中……” “后来呢?”我问。 “随军班师回到昆明后,王爷就派师父前往京城,到昭圣太皇太后身边卧底,也就是后来的孝庄文皇太后。不久,平西王将缴获南明永历帝朱由榔的那批珍宝押送来京,为师在皇太后处见到过珍宝清单,其中唯独少了那三颗珠子。”胡宫山说道。 我似乎有些明白了:“师父,那三颗珠子就是平西王宝藏么?” “正是。” “那究竟是什么珠子,值得师父三百年后还要去寻找?”我不解的问道。 “妖丹,”胡宫山嘿嘿两声,“来自阴间的妖丹。”
我明白了,师父是想用吴三桂私藏的那三颗妖丹助自己练功,以便早日修成“巫医心经”,完成其未竟的心愿。 “师父,徒儿知道有个叫‘蓝月亮谷’的地方,那儿就是一处虚空。居住在里面的人衰老的很慢,人与人相处和谐,没有了尘世间的纷争,而且那里还有通往另外虚空的神秘通道。”我说。 “哦,那地方在哪儿?”胡宫山闻言大感兴趣。 “原本入口是在雪域高原的梅里雪山附近,不过在二十多年前漂移了,现在很难找得到。”我解释说。 胡宫山沉默片刻,然后叹息了一声:“当年平西王也差人在云南滇西一带寻找虚空通道,但却始终无果。为师也曾在想,阴阳两界若是无路相通,那么南明万历帝朱由榔的那三颗妖丹以及‘黄泉阴蛛’又是从何而来?” 我点点头,不无疑惑的问道:“当年的尸蛛想必是守护妖丹的,师父又是如何降服它的呢?” 胡宫山苦笑了一下:“哪儿还用得着降服?那时阴蛛在木盒中逾百年未曾进食,已是奄奄一息,师父为其调理了很久才恢复元气。” “师父,宾川鸡足山方圆数百里,您知道妖丹的藏匿地点么?”我问。 “为师守候在孝庄皇太后身边,自康熙十二年撤三藩,平西王起兵造反始,至康熙十七年,王爷病死于衡阳,一直都没有离开过京城。” “师父,原来您是想用尸蛛来追寻妖丹。”我此刻才恍然大悟。
“鸡足山乃禅宗最早的发源地,两千多年前,释迦牟尼大弟子迦叶尊者在此入定。明代徐霞客《鸡足山志》中写道,‘东日、西海、南云、北雪、四之中,海内得其一,已为奇绝。’其实最隐秘之处为鸡足山后山,两千年来,历代僧俗身披粪扫衣,结庐树冢间,在此苦修十二头陀行。师父在孝庄皇太后身边时,得到过清廷密报,说平西亲王吴三桂曾数次微服私访鸡足山,并独自一人秘密前往后山,据说是去见一位名为‘山叟’的隐士。据此,为师推断,那三颗妖丹极有可能就是托付给了此人。”胡宫山说道。 “顺治十六年……”我嘴里默默的叨咕着,“嗯,就是公元1659年,平西王引兵入缅抓获永历皇帝朱由榔。三年后,于康熙元年亲自将其绞杀于昆明,获封平西亲王。康熙十二年撤藩,吴三桂起兵造反,直至公元1678年,也就是康熙十七年病死衡阳。如此说来,他应该是从缅甸班师回滇到起兵造反这个期间去的鸡足山,算下来已有三百五十多年了,那个修行的隐士‘山叟’不知道还在不?” “你叨咕什么呢?”胡宫山诧异道。 “我在想,这个‘山叟’和师父您的岁数相当……”我支支吾吾的说着。
“你以为师父就是‘山叟’么?”胡宫山怒道。 “不是的,”我赶紧解释说,“既然妖丹如此有助于修习‘巫医心经’,师父这么多年来为何不去寻找山叟,取回妖丹呢?” “哼,你以为师父不想去吗?”胡宫山鼻子哼了声,口中吩咐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赶路要紧。” 我于是便不再发问,招呼老黄皮子前面探路,一个时辰过后,翻上了一道山梁。沿着山脊有一条士兵巡逻时踩踏出来的小道,那里立着一座界碑,北面就是中国境内了。 下山后,我在勐腊汽车站买了张票,直接坐到昆明,然后再转车前往大理,次日黄昏时分,终于来到了鸡足山下。 当晚就住在山脚下的小客栈里,胡乱的吃了点东西后,便向店家打听前往鸡足山后山的路径。 “你是要去隐居修行么?”店家疑惑的望着我。 “可能吧。”我含糊其辞的应着。 店家叹了口气,大致介绍了鸡足山隐修者的现况。 从前几年开始,便陆续有开发商看中后山木香坪一带,政府部门于是便以住山僧以及隐修者“擅自改变林地用途和茅棚破坏冰川遗迹”等借口,强拆茅棚并驱赶隐修者。住山僧众在地方官商勾结,挟佛敛财的恶行下选择了坚守与抗争。2014年2月9日,农历马年大年初十,鸡足山全山各寺院紧闭山门静修七日,抗议有关部门与鸡足山旅游开发公司不顾一切的敛财行为。这是自蜀汉有僧人住山的千多年来,第一次全山寺院闭门谢客,震惊了全国,舆论随之铺天盖地而来,逼得政府不得不暂停开发项目。 我闻言沉默不语,千百年来,鸡足山有无数住山僧潜修。清初重修的《鸡足山志》曾记载:“鸡足山有三十六大寺,七十二庵,千余庵所静室,住山僧众达五千余人。”自古以来,历代朝廷都不曾干涉。而如今,从少林寺到法门寺,峨眉山到普陀山,各名山祖庭以地方旅游开发的名义,官商沆瀣一气,圈占老祖宗遗留下来的古迹为摇钱树,实在令人扼腕叹息。 “后山的修行者里面,可曾听说过有位叫‘山叟’的隐士?”我试着询问道。 “当然知道。”店家回答。 我闻言大喜,赶紧追问说:“您知道他住在哪儿吗?” “据说‘山叟’于清光绪年间仙逝,活了两百多岁呢。”店家感叹不已的答道。
第二十八章 山叟
回到客栈房间内,我迫不及待正准备问师父的时候,听到耳鼓内传来他的长吁短叹声。 “师父,你怎么了?”我惊讶的问道。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 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胡宫山轻声吟诵着北宋贺铸的那首著名的悼亡词,声音伤感而悲凉。 尺子也很喜欢这首《鹧鸪天》,其与苏轼的那首《江城子》合称宋词中悼亡词“双壁”,历来受后世文人墨客的推崇。 相传贺铸身高七尺,长相却奇丑,面色青黑如铁,人称“贺鬼头”。其为人豪爽侠气,不媚权贵,因此终生怀才不遇,生活拮据。妻子赵氏是北宋宗室家千金小姐,下嫁贺铸后,对他关心体贴,勤俭持家,夫妻伉俪情深。然而赵氏却不幸早逝,贺铸独居旧宅,亡妻眠于新坟。夜雨敲窗,孤灯摇曳,面对空床,回想起娇妻夜半挑灯补衣时的模样,诗人写下了这首催人泪下的悼亡词,令人无不黯然神伤。 “唉……”胡宫山长叹道,“山妹,你这又是何苦呢?人家苏轼不过‘十年生死两茫茫’,而你我却为了一句戏言,两百多年避而不见,如今先我而去,‘头白鸳鸯失伴飞’,此情怎不令人肠断天涯……” “师父,山叟原来是你老婆啊……”我愕然间脱口而出。
“胡说!”胡宫山呵斥道,“山妹乃冰清玉洁,待嫁闺中,若不是为师当年错怪于她,也不至于一怒之下遁隐鸡足山,发誓永不相见。‘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茫然’,唉……” “不知当年师父因何事错怪了她?”我同情的问着。 胡宫山长叹了一声:“为师怀疑她与王爷有奸情。” “吴三桂?”我惊讶道。 胡宫山沉默不语。 “师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若是她与吴三桂有奸情,又怎会孤身一人隐居山林两百多年呢?”我毫不客气的指出。 胡宫山仍旧是沉默不语。 “唉,”我觉得自己说的有点过了,于是打岔道,“师父,山妹的容貌比之陈圆圆如何?” “不及,”胡宫山总算开口说话了,“你也知道平西王妃邢沅?” “嗯,秦淮八艳的陈圆圆色艺双绝,观者为之魂断,难怪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呢,”我停顿了下,接着说,“她还没死,化名‘秋波老妪’,三百年后,又喜欢上了一位青年才俊。” “哦,”胡宫山惊讶道,“是谁?” “古树云平。” “是个小白脸么?”胡宫山好奇的问。 “不是,此人有点黑,但文采极高,连香港的金庸先生都倍加推崇呢。不过,两人当年也已经携手去蓝月亮谷虚空了。”我解释说。
是夜,无眠。 我走出了小客栈,星斗满天,夜色深沉。 双手轻轻的解下尸蛛,对其说道:“去饮露水吧,偌大的鸡足山,明天就靠你来找寻那三颗妖丹了。” “咕噜噜……”尸蛛欢快的叫着,月光下,绿光倏的一闪,直奔草丛而去。 “师父,客栈老板说‘山叟’在光绪年间就已仙逝,距今已有百余年,她的魂魄是去了虚空,还是仍留在鸡足山呢?有些魂魄由于生前怨力特别大,心愿未了,因此始终徘徊不去。就像是那些远征军将士的亡灵,至今已快七十年了,可是依然游荡在缅北的热带雨林里,并未散去。盖因背井离乡战死在异国的土地上,心中思念家中亲人,故而怨力极大。”我怅然道。 “是啊,山妹此生怨气难消,兴许她的魂魄始终滞留在鸡足山,等待着有朝一日,师父前去向其忏悔认错的那一天。如今,老夫来了,可却只是一残魂而已。”胡宫山难过的说。
次日清晨,我带着尸蛛和老黄皮子,按照店家的指引,避开大道绕过了收费站,专拣荒僻小路直奔鸡足山后山。 鸡足山方圆百里,因其山势“前列三峰,后拖一岭,俨然鸡足”而得名。梵书则为“耆阇崛山”,相传山中多灵鹫,翼展丈许,为佛国神鸟。每年春夏之际,齐聚迦叶尊者入定的华首门,所以亦称为“第一灵鹫鸡足山”。 自唐以来,这里梵刹林立,静室遍布,僧尼达数千人之多。 我沿着当年迦叶尊者入鸡足山守衣入定的路线,直插象王峰,那里为数万亩森林所覆盖,山洞石窟众多。据店家介绍,传说中的“山叟”就是在那一带的石窟中带发修行,毕竟年代久远,也没有任何遗迹流传下来,因此具体位置无人说得清楚。 我放出了老黄皮子,这家伙最近好像长胖了,死沉死沉的。 自古鸡足山多蛇,但却从不伤人,据说昔日迦叶尊者曾将此山之蛇皈依了佛门,所以不为害,当地人称其“慈心蛇”。 目光远眺,山势高耸,古朴苍凉,如同一位入定永恒寂静的觉悟者,趺坐于蓝天之下。时值深秋,满山覆盖着红黄两色的树叶,就如同为其披上了一件无边的袈裟,令人顿生膜拜敬畏之心。 山顶上站立着一位修行者,目光凝视着远方,神态庄重而威严。 “请问师父,您可知有位名叫‘山叟’的隐士么?”我上前施礼询问道。 “不知。”那人冷淡的回答。 我道谢后,继续朝密林深处而去,“山叟”毕竟是一百多年前的隐士,后世的修行者难免会不知道。 “唗!哪儿来的小妖,看打……”身后突然传来呵斥声。 我转身望去,只见方才的那位修行者双目圆瞪,手中高举着木杖正欲棒击老黄皮子。 老黄皮子也不甘示弱,遂掉转屁股,尾巴猛然撩起对准了修行者…… “‘黄二爷’,不得无理!”我赶紧大声喊道。 可是已经晚了,“噗”的一声闷响,黄色的烟雾瞬间喷射而出,笼罩住了那位修行者,那人身子晃了晃,然后缓缓的倒下了。 坏了,原本进山是来寻人的,结果先放倒了一位修行者。 “黄二爷,快跑!”我赶紧招呼老黄皮子,然后扭头冲向了密林,一路上忍不住的大笑不已。
“呵呵呵……”胡宫山也忍俊不已,“修行者应以慈悲为怀,怜恤众生,竟然无理由的对一小动物痛下杀手,结果自取其辱。” “师父,当今的修行者良莠不齐,早已不像古时候的人那么虔诚了。”我说。 进入密林深处,崖壁溪水旁,稀稀落落的可见一些修行者简陋的土屋木棚。 “尸蛛,你若是感应到了妖丹,就自行引路便是。”我低头吩咐说。 跨过一条小溪,前面道路越来越崎岖难行,灌木荆棘丛生,只有老黄皮子兴致勃勃的穿梭其间,如履平地般。 “咕噜噜……”尸蛛突然间发出一声鸣叫,然后绿光一闪,“噌”的窜了出去,直奔前方的崖壁。 我赶紧追了上去,转过一株高大的长毛松,崖壁下座落着一间简陋的土屋。木扉扎成的门窗,屋前坐着一位修行者,身着黄色僧衣,头顶黑色披风,正在闭目禅定。 尸蛛以蛛丝悬于松树下,八只眼睛同时眨动,示意就是这里。 我心中一股热流涌上,快步上前拱手施礼,口中恭敬说道:“请问师父,有位名叫‘山叟’的隐士曾经在这里修行过,您可知道?” 修行者恍若不闻,依旧是闭目冥想。 “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上前两步,仔细打量着他,迟疑着说道,“师父,您不是睡着了吧?”
修行者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双目精光四射,眼神儿冷若冰霜,令人感觉很不舒服。 “师父,我向您打听一个人,她叫‘山叟’。”我小心翼翼的问着。 “找我什么事儿?”修行者哼了声。 “什么,你是‘山叟’?”我愕然道。 “我就是山叟。”修行者的目光依旧是冷冰冰的。 我迟疑的望着他,脑中飞速的整理下思路,尸蛛感应到了妖丹的存在,这是不会错的。此人与妖丹近在咫尺,又自称“山叟”,肯定是与当年的“山妹”有关。 “这位师父,我要找的‘山叟’是女的。”我脸上泛起了微笑。 “男女又有何分别?”修行者答道。 “当然有分别,女人可以生孩子,男人就不行,这是最明显的区别。男女、公母、雄雌,世间万物莫不如此。”我辩解道。 “生与不生有何分别?” “自然不一样啦,生才能使物种得以生命的延续,不生则物种灭绝死亡。”我说。 “生命与死亡又有何分别?” “这个嘛,”我心想这修行者是禅机莫测高深呢,还是已经修魔怔了,“女‘山叟’乃是三百年前清康熙时的隐士,于光绪年间仙逝,而‘男山叟’则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打瞌睡,这就是分别。” “三百年前与现在又有何分别?”修行者好像不腻歪似的继续说道。 “师父,你有完没完了?”我实在忍不住,几乎大声吼起来。 “有完与没完又有何分别?”修行者还在说。 “没有分别。”我气呼呼的甩了句。 “这就对了……”修行者大喜。
第二十九章 迟来的忏悔
我闻言愣住了,心想此人可能是修行把脑筋修坏了。 “三百年前与现在又有何分别?”修道者又来了。 “没有分别。”我不愿再费口舌争辩。 “生命与死亡又有何分别?” “没有分别。”其实若从宇宙漫长的时间来俯瞰人类,生命与死亡几乎就是同时发生的,与细胞和细菌分裂没有什么区别,我想。 “生与不生有何分别?” “没有分别。”我寻思着,这也倒是真的,现在城里头的白领姑娘们,只要能够“财务独立”,还有几个愿意结婚生孩子的? “男女又有何分别?” “没有分别。”我大声答道,如今世上伪娘横行,少男少女越发的像是中性人了,自己曾一度怀疑这与毒食品、蔬菜农药残留和动物饲料中滥用激素有关。 “现在的男山叟与三百年前的‘女山叟’有何分别?” “没有……”我话刚出口,猛地一激灵儿,此人并非是修坏了脑子,反而是大智若愚。如果把话绕回来再听,其实不就是想要告诉你,他就是当年的山叟么。 我心下明了,赶紧再次拱手施礼:“请恕在下方才愚钝,未解仙师话中禅机……”
“好个聪明机灵的徒儿,偌大的康熙朝中,就没有一个能如你般有慧根……”耳鼓中传来胡宫山满意的赞许声。 修行者长叹一声:“百多年来,鸡足山修行者络绎不绝,其中不乏前来打探‘山叟’者,无奈尽是些凡庸之辈,难悟真道。道友从何而来,不知如何称呼?” “鲁班尺,从寮国远道而来,”我答道,“在下是受人之托,前来鸡足山寻找三百年前的隐士山叟。” “何人所托?”修行者略显惊讶。 “滇中名医胡宫山。”我目光凝视着他。 修行者口中缓缓说道:“所托何事?” 我此刻心里产生了疑惑,店家说“山叟”已于清光绪年间仙逝,当然也可能为误传,既然师父胡宫山能活到三百多岁,那么“山妹”也并非没有可能。此人方才说百多年来有不少前来打探“山叟”者,可“山妹”是在顺治十六年(1659年),也就是吴三桂从缅甸班师回滇时,与师父闹矛盾而避入鸡足山隐居的。因为不久后,胡宫山就被派往京城去做卧底了,两人从此再未谋面。如果眼前之人是当年的“山妹”附体或者夺舍,那就应该说“三百多年来”,而非“百多年来”,再者,听到了胡宫山的名字,又怎会如此的无动于衷? 此人绝不是“山妹”,我基本上可以断定。
“哈哈……”我禁不住的大笑起来,随即话锋一转,厉声质问修行者,“是你杀了山妹!” “嘿嘿……”修行者也跟着冷笑两声,“‘山妹’确实死了,但并非老夫所杀,她是寿尽而亡。” “你究竟是什么人?”我大声呵斥着。 修行者把手一伸:“药方拿来,老夫为此已经苦苦等候了一百年,然后再告诉你实情。” 我鼻子“哼”了声,耸了耸肩:“哪儿来的什么药方?随便说说就信了,原以为你是大智若愚,现在看来,不过是‘大愚若智’罢了。” “你竟敢耍弄老夫?”修行者真的发怒了。 “耍弄与不耍弄又有何分别?”我进一步的激怒他。 “这样就休怪老夫不客气了……”修行者“腾”的站起身来,脑袋一晃甩掉黑披风,随即身子如风拂杨柳般的左右摇摆起来,双臂合掌过顶,肚皮起伏颤抖,竟如一名婀娜的印度舞女…… “徒儿小心,此人是妖。”耳鼓内传来了胡宫山的警告声。 我心里丝毫无惧,即便此人为妖孽,只要有尸蛛在侧,分分钟能把他捆成个大粽子。 “印度舞么?”我调侃道,“你的动作实在是不标准,告诉你吧,印度舞的精髓是这样子的:左手向上拧灯泡,右手向下拍皮球,一边脚踩缝纫机,一边打转,然后左右互换来一次……” 我一面做着示范,同时悄悄从身后抽出了黑鹰袖珍电击棍。
修行者怒不可遏,嘴巴蓦地张开,好家伙!竟然有180度之大,从内弹出一条粉红色的分叉长舌,原来是只蛇妖。 就在这时,一道黄色的身影凌空掠过修行者,“噗”的一声闷响,黄烟尽数喷射进了他的大嘴巴里。 嗯,老黄皮子越来越机警了。 “咳咳咳……”修行者猝不及防,被刺鼻的腥臊气体呛得连连干咳,嘴巴也无力的耷拉下来了。 “说,那三颗妖丹呢?”我上前一步,厉声喝道。 “只,只剩下两颗了……”他结结巴巴的说着。 “还有一颗呢?”我吃了一惊。 “被我师父吞服了,然后中毒身亡。”修行者萎顿于地。 “咕……”空中吊着的尸蛛闻言发出愤怒的长嘶,随即喷出一团白色的蛛丝,将修行者缠缚了起来。 绿光闪动,尸蛛跃至修行者的身上,伸出毒针便要刺入。 “且慢!”我赶紧喝止,“我还要审问他呢。” 我走上前去,轻轻踢了修行者两脚,然后开口问道:“喂,你师父和山妹是什么关系?” 修行者在“白茧子”内扭动了几下,没有搭腔。 “你说还是不说。”我握着电击棍威胁道。 “说与不说有什么分别?”他这时候还敢耍贫嘴。 我蹲下身子,扒开蛛丝,手持电击棍对着修行者的裤裆处捅了下去,据说警察也都这么干。“嗤嗤嗤”一阵白色电芒闪烁,白茧子里发出了痛苦的尖叫声。 到底是修行者,忍受力极强,但电击的同时也刺激了他骨盆内的副交感神经,导致其男 根充血,黄色的袈裟被顶得高高隆起…… “说不说?”我再次逼问道。 修行者依旧是咬紧牙关不吭气。 我握着电击棍对准了隆起部位“嗤嗤嗤”一顿放电,嘴里气得直叨咕:“让你‘阳而不举’,让你‘举而不坚’,让你‘坚而不久’,让你‘没有分别’……” “我说,我说就是了。”修行者终于告饶了。 “哈哈……徒儿干得好!总算替为师出了口恶气。”胡宫山开怀大笑。
“是一剂药方,”我压低声音,仿佛生怕别人偷听似的,“胡神医特意交代在下,此方只可交予‘山叟’本人。” “不就是个药方么,何必如此神秘兮兮的?”修行者看似满不在乎的样子。 “好象是关于……”我假意思索着,“对了,是关于服用丹药,不对,是妖丹的方子。” “嗯,在江湖上行事谨慎是必要的,现在既然已经见到了山叟我本人,就请拿出来吧。”修行者的目光里已然流露出一丝急迫的神情。 “当然可以,”我仍然假装犹豫不定,“不过嘛,胡神医还要在下核实一件事儿,确认无误后才可交付。” “什么事儿?”修行者狐疑的眼神儿。 “胡神医私下里称呼山叟叫什么?”我说。 “山妹。”修行者毫不犹豫的回答。 此刻,耳鼓里传来了胡宫山疑惑的声音:“不错,‘山妹’是只有我俩才知道的昵称,难道她夺舍了此人?” “那么,山妹当年因何事与胡神医分的手?”我接着问道。 修行者似乎有些恼怒:“不是只核实一件事儿么?” “一件事儿和两件事儿又有什么分别?”我狡猾的笑了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修行者突然嘿嘿的笑了起来:“这事儿是你自己想要知道吧?胡宫山只要你核实一件事儿,而你私自又加了一件。” 我点点头,等于是默认了。 “嗯,这事儿嘛,胡宫山作为一个男人是很难启齿的,所以你也不知道。现在索性就告诉你吧,他‘阳而不举,举而不坚,坚而不久’,不能行房事,所以山妹才与其分手的。”修行者这种话竟也说得朗朗上口,好似过去电线杆上贴的老军医广告。 “放屁!”胡宫山破口大骂。
“我师父是‘山妹’的徒弟,我是徒孙……”修行者喘着粗气说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我放开了他。 修行者被缠在蛛丝中,断断续续的讲述着事情的原委。 他们师徒俩本是鸡足山红蛇谷中修炼得道的红蛇,附身于两名闭关修道者的体内,然后拜了“山叟”为师,一同修炼。天长日久,得知其收藏有三颗来自异界虚空的妖丹,也多少了解到她的一些过往人生。山叟年轻时有一青梅竹马的恋人,名叫胡宫山,是云南有名的神医。两人互称“山哥”与“山妹”,情意笃深,但后来不知何故,两人分手了。山妹数百年来孤身隐居修道,一直都在等待着山哥终有一天会来找她,可年复一年,他却始终没来。清光绪二十年,山妹终于寿尽油干灯灭,弥留时叮嘱徒弟徒孙二人守在草庵,她相信胡宫山一定会来的,到时候将那三颗妖丹交给他,并转告其,山妹两百年前就已经原谅他了。 “山妹,山哥来迟了,是山哥辜负了你啊,呜呜……”胡宫山撕心裂肺的号啕大哭起来,我的心也跟着一酸,双眼满是泪水。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第三十章 妖丹
我盯着修行者,继续盘问道:“既然山妹叮嘱你们师徒俩将妖丹交给山哥,为何还敢偷食一颗?” “自光绪年间至今已有百余年,胡神医音讯渺无,师父说前后已逾三百年,他应该是不会再来了。既然如此,妖丹便归属我俩,三年前,师父先行试着吞服了一颗,谁知当夜便毒发身亡。如此,老夫吓得也不敢吃了,只能是边修炼边研究妖丹的服用之法,但至今仍然不明就里。”修行者回答说。 “哼,你方才已经知道了我是受胡神医委托前来,还不速速的交出,反而现出蛇妖原形来一搏呢?”我厉声质问。 “唉,只怪老夫一时起了念心执念,师父已经因妖丹身亡,现在白白拱手交出岂不太亏了?再者,师祖临终前嘱咐妖丹须得亲手交给胡神医本人,而道友并非其本人,万一是骗子呢。何况您只是说送药方来的,又没提及取回妖丹之事嘛……”修行者现出了一副委屈样儿,不过其言词倒也是无懈可击。 “妖丹现在何处?”我语气柔和了些。 “在……老夫的身上。” “尸蛛,解开他。”我吩咐说。 绿光闪动,尸蛛锋利的毒针瞬间割开了蛛丝茧,修行者垂头丧气的坐起身来,不情愿的从怀里掏出一只紫红色的小木匣。 我一把夺过来,轻轻的打开盒盖,里面撂着两颗墨绿色的珠子,鼻子凑上去闻闻,果然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腥气。 “没错,这就是当年南明永历帝珍藏的妖丹。”胡宫山叹息着。 尸蛛跳进了木匣,展开三对步足紧紧相拥着妖丹,三百年了,它又重新见到了当年的守护物,激动得八只大眼睛泪水汪汪。
我站起身来,目光望着这只蛇妖,口中问道:“你师祖的坟墓位于何处?” “就在屋后的崖壁下。”修行者手指向不远处的山崖。 “带我们过去,”我吩咐说,“屋子里若有香烛纸钱,就一并带上。” 这是一面高逾十余丈的崖壁,上面爬绕着绿色藤萝与几簇山杜鹃,盛开着火红色的花朵。崖壁下,长满了白色与粉红色的格桑花,山风徐徐,花朵轻轻的摇曳,静谧而安详。 “山妹最喜欢格桑花了……”胡宫山感慨不已。 花丛中,一座坟冢静静的躺在那里,上面覆盖着一层青草,生就几朵黄色的苦菜花。 修行者赶紧在地上插好香烛,摆放纸钱,看来他倒是时常来祭扫,不似荒冢般蓬蒿丛生。 我点燃香烛,然后跪拜叩首,口中喃喃说道:“徒儿鲁班尺拜见师母,师父他老人家来看你了……” 修行者闻言吓了一跳,目光急忙四周望去,感到有些迷惑不解。 “山妹,”耳鼓中传来胡宫山悲怆的声音,“是山哥错怪了你……如今你不会再孤寂了,我虽然只余一缕命魂,但只要徒儿能尽快修成‘巫医心经’,就能召回山哥尸解的魂魄,然后去阴间寻你……”
祭扫完毕,回到了草庵。 “原来师祖是您的师娘啊……”修行者面带谄笑,故作惊讶状,“那您就是我的师叔了,师叔在上,请受师侄儿红貳一拜。”说罢“扑通”一声就地跪倒,“咚咚咚”如捣蒜般的磕起了头。 这蛇妖可真的会“见风使舵”,我心想,此类人大都是见利忘义之小人,自己要在这间草庵内修习“巫医心经”,就绝不能够留下他。 “你叫‘红二’?”我问。 “回禀师叔,我和师父原本就是红蛇谷中修炼了数百年的红蛇,由于文化有限,所以自同治年间出道以后,他取名‘红壹’,我就叫‘红貳’了。”修行者嘿嘿陪笑道。 这名字听着咋这么蹩扭呢。 “红二。”我说。 “师侄儿在。”红貳赶紧应答。 “你听好了,”我面色板起,严肃的说道,“今日是……” “农历十月初一。”红貳接得够快,这家伙揣摩人的心理挺有两下子。 “我要在这间草庵内闭关四十天,这期间任何人,包括你本人都不得靠近屋子十丈之内。若有违反,尸蛛将以毒针刺死你,懂吗?”我厉声道。 “谨遵师叔之命,农历十一月初十之前,红貳就守在树林里,绝不敢让任何人和师侄儿自己踏入草庵十丈之内,否则甘愿毒针受死。”红貳发誓倒挺快的。 “草庵内可有米面油盐,火腿腊肉咸鸡以及土烧之类的东西?”我缓和了一下语气,修炼是和搬砖类似的累活,营养不能缺乏。 “师叔请放心,这些事儿都包在红貳身上,每天的吃食都给您预备好,放在草庵十丈之外便是。”红貳拍着胸脯保证道。 “嗯,你可以走了。”我摆摆手。 “是,师叔。”红貳退出了草庵,将木扉门轻轻的带上。 “尸蛛、黄二爷。”我呼唤了一声。 “咕噜噜……”尸蛛应道。 “吱吱吱……”老黄皮子站在了面前。 “你俩守就在门外,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间屋子……” 一切都安排妥当以后,我轻声说道:“师父,现在可以开始修炼‘巫医心经’了。”
“徒儿,封印已开启数日,你可有什么感觉?”胡宫山问道。 “嗯,没啥特别的感觉啊,”我想了想,“就是脖子有点痒痒的,可能是泥垢太多了。” 胡宫山沉默了半晌,这才吞吞吐吐的说,“徒儿,为师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啥事儿?”我觉得师父的语气有点怪怪的。 “为师数日前在徒儿泥丸宫中就发现元神有异,但始终没有告诉你。”胡宫山蓦地严肃了起来。 “有异?”我大惑不解。 “徒儿元神的脖腔处长出来一个小小的脑袋,尽管还处于刚刚萌生阶段,但五官俱全……”胡宫山疑惑的说道。 “双头蛮!”我惊呼了一声。 “什么‘双头蛮’?”胡宫山不解。 坏了,三十年前,俄罗斯伊万医生在我被麻醉的时候,肯定是偷偷的种下了双头蛮幼虫。他曾经讲过一句俄语,意思是:“三十年到了,我们会来找你。”如此说来,双头蛮的生长期可能就是三十年,相比蠕头蛮必须一定要在地下墓穴中发育,应该是变异和进化了。按道理,自己此时应该已经“发育”成熟,变身为双头蛮。可是师父发现其好似才开始萌芽,难道是…… “师父,我明白了,”我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缓缓说道,“三十年前,徒儿曾被人偷偷的种下了双头蛮幼虫,到如今本应该发育成熟了并变身,但事实上却没有。师父看到其才刚刚开始萌芽,这是因为自己16岁时,在寮国伏洞苍山被封印,所以,当后来的双头蛮幼虫来到徒儿体内也一并被封印住了。前几天,师父解除了封印,幼虫这才开始孕育生长,整整延迟了三十年。”
“徒儿,此事非同小可,快将实情说给师父听。”胡宫山的语气显得异常的郑重。 “这是来自雪域高原远古象雄国的一种史前生物……”我将蠕头蛮的来历以及自己被俄罗斯医疗队伊万医生诱骗种下了双头蛮幼虫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述了一遍。 “这个罗刹鬼真是太可恶了!”我愤怒的直想要去骂街。 “原来如此……”胡宫山听罢思忖片刻,说道,“当年,那个伊万医生肯定是发现徒儿印堂处与常人有异,所以才选择了你,但却不知是‘巫医心经’封印于泥丸宫之故。” “师父,可有办法驱除掉双头蛮幼虫,或者阻止其继续发育?”我急着问。 “唉,若是为师未曾尸解,或许能以内力杀死双头蛮幼虫,但如今只剩下残存之命魂,就无能为力了。”胡宫山叹了口气。 “若是像巫家庄园老妇人那样,师父燃烧命魂可以烧死幼虫么?”我原本难以说出口的,但一想到自己会变成如同小曼那样的怪物双头蛮,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不行,烧死幼虫的同时,也会伤及元神,徒儿从此变为痴傻之人,甚至连生活都无法自理。”胡宫山叹息道。 我闻言一时间默默无语。
我闻言一时间默默无语。 自己多年来养成了一种习惯,就是遇事能够静下心来,分析利弊,“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从中找到有利于自己的转变因素。 双头蛮虽然看上去显得恐怖,但也并非没有长处。其一,寿命特长,不易衰老;其二,能言善辩,就像邢书记和薛道禅那样口若悬河,国家很需要这方面的人才;其三,性欲奇高,而且还不伤肾,这是许多高官富贾和老干部梦寐以求的愿景。君不见,如今电视里充斥着壮阳补肾养生的广告,市场极为繁荣,但比起蠕头蛮与生俱来的能力,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嗯,如此一琢磨,心里好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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