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那光芒照耀着其它灯塔，也照耀着我。

在某座没有名字的山上，有一座两层的老宅子。

客厅的房间里，大人都不在，一个女孩子坐在钢琴前，弹着一段简单好听的旋律。

站在她身后的男孩子咕哝到：「该换我弹啦！」

女孩子不乐意地说：「再等一下——」

「咚！」外面响起了一声沉闷的撞车声。女孩子弹琴的双手停在了半空。

宅子外，山脚下，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撞在了树上，发动机盖瘪了下去，冒起了烟。

车上匆匆下来一对男女，都穿着白大褂。

「尼尔！」穿白大褂的女人喊道，「为什么撞车的总是你！」

她是伊娃·罗莎莉恩博士，西格蒙德公司的高级记忆穿越代理员。

「息怒，伊娃，息怒」，穿白大褂的男人挠着头，「我不是为了躲开那只松鼠才撞到树上了吗。」

他叫尼尔·瓦茨博士，是伊娃·罗莎莉恩博士的搭档。

「可是你还是把它给碾死了啊，然后又撞到了树上。」伊娃皱着眉头，看着不远处松鼠的尸体。

「好啦好啦，修车费用我会找公司报销的。」尼尔说，「反正我们已经到了，去车上拿着仪器，我们走上路上去吧。」

两人一路走到半山腰的老宅子门前，敲了敲门。

「我预感今天要搞到很晚。」伊娃·罗莎莉恩说。

「来了来了」二楼探出了一个年轻女人的身影，朝两个人打了招呼，「马上下来」。

门开了，年轻女人问：「两位是西格蒙德公司的吧，快进来吧。」

「唉，夜班，我该爱你还是恨你呢？今晚肯定要通宵了。」尼尔·瓦茨小声抱怨到。

「别废话，别忘了搬工具箱」罗莎莉恩博士拍了拍他。

「我的付出和薪酬完全不成正比。」瓦茨博士搬起了仪器，跟了上去。

进了门，那位年轻女人自我介绍：「两位好，我叫莉莉，是这家的女佣。这两个是我的孩子，莉莎和汤米。」她说着，指了指身后钢琴边上的两个小孩。

「你们好，」罗莎莉恩点了点头说，「那么我们今晚的客户是？」

莉莉指了指楼梯说：「约翰尼在楼上」。

「约翰尼？」抱着仪器的瓦茨博士说，「合同上写的是约翰，再说我们可不为小孩子服务啊。」

「不，您误会了，约翰先生只是喜欢别人这么叫他而已。」

「走吧，我们上楼吧。」罗莎莉恩说。

来到二楼，两位博士看到床上躺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双目紧闭，手臂上插着输液管，旁边是一台心电仪。

「情况怎么样？」简单打了个招呼，罗莎莉恩问医生。

「不容乐观，最多只有一两天的时间了。」医生回答。

尼尔瓦茨博士则是在一旁打开箱子，展开了仪器。他拉过一把椅子，在仪器面前摆弄起来。

罗莎莉恩继续和医生说：「一两天......这些时间就够了，他的临终愿望是什么？」

「你们能实现他任何愿望是吧？」医生说，「他的愿望是......去月球。」

「去月球？」

「能做到吗？」

「这要看情况而定。」罗莎莉恩博士说。

「她的意思就是：能。」摆弄着仪器的瓦茨插话道。

「有什么具体信息吗？」罗莎莉恩转向女佣莉莉。

莉莉摇了摇头：「我已经在这儿工作两年了，但约翰尼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作为一名工匠度过了一生，他的妻子在两年前去世了。」

「这可有点麻烦。」罗莎莉恩说，「人的记忆和欲望是紧密关联的，如果不知道他这个愿望的由来，即便实现了也很难满足他真正的愿望。」

「屋子里有很多老人的东西，你可以下楼找我的两个孩子，让他们带你四处看看，也许能找到什么线索。」女佣回答。

「好吧，那我去看看，瓦茨博士，请你先做好准备。」罗莎莉恩说。

瓦茨盯着屏幕，朝她摆了摆手。

「请等一下，罗莎莉恩博士。」医生叫住了伊娃，递给她一样东西。「这是远程医疗监控仪器，你可以随时知道老人目前的身体状况。」

罗莎莉恩把小小的仪器接过来，上面有一个小屏幕，上面是老人的心电图，还发出微弱的「滴，滴」声，和桌子上的医疗设备声音同步。

罗莎莉恩下了楼，看到两个孩子又弹起了钢琴。她掏出一块糖，请他们带自己参观一下这栋房子。

「我们带你去地下室看看吧，那里可奇怪啦！」叫汤米的男孩兴奋地对罗莎莉恩说。

下到地下室，罗莎莉恩轻轻吸了一口气。

有点阴森的房间里，地上和桌子上堆满了小兔子——用纸折出来的小兔子。挨着门口的地方，有一个长得很奇怪的毛绒鸭嘴兽玩具。

罗莎莉恩拿起鸭嘴兽，拍了拍上面的尘土，把它收了起来。

「这满地的纸兔子是怎么回事？」罗莎莉恩问两个孩子。

「我们也不知道，就觉得很奇怪。对了阿姨，不止这里有折纸兔哦，还有一个地方也有很多。你想不想去看看？」

「在哪里？」

「外面的悬崖边，有一座废弃的灯塔里。」

罗莎莉恩博士跟着两个孩子走到外面，宅子后面不远处，就能看见一座破旧的灯塔，墙壁掉了漆，窗户都被木板封上了。

「灯塔的入口在下面，咱们得绕路下去。」汤米对罗莎莉恩说。

三个人原路返回，绕道去灯塔的入口。路上，他们遇见了那辆冒着烟的轿车，女孩问：「这车是你的吗？怎么撞在树上了？」

罗莎莉恩叹了口气说：「不是我干的。」

路不算远，他们很快来到了灯塔老旧的门口。

门口不远处，竖着一座墓碑，上面写着：「纪念莉娃·E·怀尔斯」。

罗莎莉恩想起女佣说的话，约翰的妻子两年前去世了，她猜，这位莉娃应该就是墓碑的主人吧。

顺着楼梯爬到灯塔顶层，果然如两个孩子所说，满地堆满了纸兔子。在一个显眼的地方，还有一个大号的纸兔子，和其他的兔子不一样，它是这里唯一一个用两种颜色的纸叠出来的。

男孩汤米吃惊地说：「奇怪呀，上周我们来玩的时候，还没有这个大兔子。」

「看来，约翰病倒之前肯定来过这里。」罗莎莉恩想。

这时候电话铃响起来，罗莎莉恩接起电话，是瓦茨。

「准备就绪，可以开始了，你那边怎么样？」

「线索不多，有点奇怪，等我回去再说吧。」

回到宅子的二楼，瓦茨博士已经连好了仪器，屏幕上有一个人形，大脑发出了红色的光。

「怎么去了那么久？......算了不聊了，我们先开始吧，你的头盔在沙发上。」

罗莎莉恩和瓦茨都戴起了头盔，还有另一个头盔戴在了床上的约翰头上。瓦茨朝罗莎莉恩点了点头，按下了启动键。

一阵白光闪过，两人还在房间里，但床上的约翰、身边的女佣和医生都不见了。这里不是真实的房间，他们进入了约翰的记忆里。

罗莎莉恩对瓦茨说：「应该没有穿越太久，这里应该是不久之前的房子。这是靠自然状态能达到最远的记忆了。咱们先去找找约翰先生在哪里吧。」

两人走出了宅子，来到那个能看到灯塔的悬崖边，年老的约翰和女佣莉莉正站在那里。

「你好，约翰先生。」走在前面的罗莎莉恩朝约翰打了招呼。

约翰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了一丝惊喜。

「真是意外的来访啊，这里很少有人来。」

「我叫伊娃·罗莎莉恩，身边这位是伊尔·瓦茨博士。您知道西格蒙德人生构建机构吗？」

约翰听了，露出了更和善的笑容：「知道知道，太好了，我正准备给你们的机构打电话呢。」他转过头对身边的女佣说：「莉莉，帮我们冲杯茶好吗？」

一旁的莉莉默不作声，闪了几下，忽然就消失了。

老人大吃一惊，吓得连连后退：「莉莉？你们......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罗莎莉恩抬手解释道：「别害怕约翰先生，为了避免对话干扰，我们暂时把她从这里消除了。实际上，您已经给我们打过电话了。我们之所以来到这里，正是为了履行我们签订的合同。」

约翰继续后退，一脸的疑惑。「我......我打过电话了？」

瓦茨连忙说：「小心啊，您可别在悬崖上摔下去，否则我们就要重新载入这段记忆了。」

罗莎莉恩扭头瞪了一眼瓦茨：「你能不能不刺激他？」

瓦茨咕哝道：「别激动嘛，这只是一段程序啊。」

约翰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说：「那，你们是来送我去月球的，对吗？」

「是的。」

「那你们能做到吗？」

「我们需要先搞清楚，你为什么想去月球？」

「我不知道......」约翰有些忧伤地低下了头。

「你必须告诉我们」罗莎莉恩解释道，「这里面的原理稍微有些复杂，简单来说，如果不弄清楚你想去月球的原因，只是单纯给你一段去了月球的记忆，这很可能满足不了你真正的愿望。而满足你最后的愿望，是我们在合约里签下的义务。」

「想成名？还是想致富？你总得有个原因吧？」瓦茨追问道。

约翰的头垂得更低了：「我不知道......我只是非去不可。」

罗莎莉恩想了想，说：「这种情况我们也遇到过，客户的年龄太大，有些事情记不清了。那么下面，我们需要进入你的童年时代，也许能找到原因。」

「童年时代......你们是要回到过去吗？」

「不是的，我们只是进入你记忆的深处。不过童年实在太远了，没法在一次记忆旅行中完成。所以我们将逐步进行逆向跳跃，穿越你的记忆。对了，这一点我们已经得到了你的授权。」

「那，还需要我做什么呢？只要你们能带我去月球，我会竭尽所能与你们合作。」

「现在，为了跳跃到一段记忆中，我们需要一件对你而言很重要的物品，作为记忆的串联道具。您是否拥有某种记忆碎片，作为时间穿越的纽带？」

老人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兔子，递给了她。这正是罗莎莉恩在灯塔顶部的房间看到的那一只，两个颜色。

「谢谢你，只要你以往的记忆场景里也有这只纸兔子，我们就能旅行到那里。」

「呃......可是，这个兔子的历史，也不是很久远。」约翰说。

「没关系，我们向前追溯的过程中，会找到其他的记忆碎片作为串联物的，每找到一个，都能向前跳跃一段时间。」

瓦茨有点不耐烦地说：「喂喂，他不是一个活人，只是一段记忆代码，别婆婆妈妈了，激活记忆碎片，我们出发吧。」

又一阵白光闪过，瓦茨和罗莎莉恩闪回来到几年前的宅子，那个双色纸兔子就放在房间的地板上。除了它之外，地上还放着很多白色的折纸兔子。约翰正坐在钢琴上，弹着一首曲子。

钢琴上，摆着一个毛绒的鸭嘴兽，和罗莎莉恩在地下室看到的一模一样。

罗莎莉恩对瓦茨说：「关闭可视状态和交互状态吧，咱们不能每次穿越都要和他解释一遍我们是谁。」

瓦茨博士操作了一下，两个人的身形变成了透明。他看着满地的纸兔子说：「我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或许我们应该查一查他的精神病史。」

老人突然停下了演奏，双手狠狠砸向钢琴。

瓦茨吓了一跳：「他这是怎么了？」

罗莎莉恩说：「这里太近了，不会有什么答案的，我们要继续往前追溯，先在这里找到记忆碎片进行跳跃吧。」

老人附近，找到了一把旧雨伞，发着微弱的光。

「这可能就是关键的记忆碎片。」瓦茨说着，激活了记忆碎片，两人再度出发。

白光闪过，两人从房间消失了。

通过那把伞，他们又在约翰的记忆里向前穿越了几年，天上下着很大的雨，年老的约翰打着那把伞，正站在灯塔旁的墓碑前。

「一切都结束了，莉娃。」老人神色黯然，对着墓碑小声地说，「我也能和你一样，天天照顾她了，她再也不会孤单了。虽然也许我永远都无法理解，但我会忠于你的愿望。安雅一定也对你心怀感激......可是，等我离开这个世界后，谁来照看我们呢？」

「安雅是谁？」瓦茨说。

「不知道，打开可视化交互，我有些问题想问问他。」罗莎莉恩对瓦茨说。

下一个瞬间，罗莎莉恩和瓦茨现身了。

老人缓缓抬起头，稍微有些吃惊地问：「你们是......」

「我叫伊娃·罗莎莉恩，只是碰巧路过这里。这位是您的妻子吗？莉娃......真是个好名字。」

「谢谢你。」约翰又看向了墓碑，「她本不应该长眠于此的，她本不应该这么做，可她却...你不会明白的，甚至连我都没法理解她。」

「您说的安雅是谁？」罗莎莉恩问。

老人摇了摇头，望向了远处的天空。

罗莎莉恩没再说什么，他们隐去身形，进入了灯塔。

塔顶的房间里，约翰一个人寂寞的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我猜他是从这时候开始制作那些纸兔子吧。」罗莎莉恩说。

「为了纪念他的妻子吗？为什么是兔子呢？」瓦茨说。

「不知道......你看，那是什么？」

「嗯？又是那个丑丑的鸭嘴兽。」瓦茨看到了微微发光的毛绒玩具。

「就是它了，这里没有我们想要的线索，我们继续出发吧。」罗莎莉恩说。

这一次通过它，两人又向前穿越了几年。

这时候约翰的妻子莉娃还活着，她躺在床上，毛绒鸭嘴兽放在她的旁边。约翰站在她身边，两人正说着话。

「还够用，就算付完手术费，剩下的钱也还绰绰有余……所以，别担心了。」约翰尼对躺着的莉娃说。

「......善意的谎言。」莉娃细声细语地说。

「真的够......」

「别说了，我不喜欢你撒谎。你为什么要我违背自己的信念呢？」

约翰情急地喊了起来：「我们需要那笔钱支付你的医药费，莉娃！我明白安雅对你来说非常重要，但你......你做的已经太离谱了。她甚至不是——」

「你知道吗什么能让我幸福吗？约翰尼？」莉娃平静地打断他。

「我......我知道。」约翰憋红了脸。

「对呀，你知道的。治疗方案送下来以后，我不会在上面签字。至于我们的钱要用来做什么，由你决定。但如果你认可我的理想，我希望你能用这笔钱建好那座房子。然后，我希望，只要你还住在那一天，就能好好照顾她......多陪陪她，我希望她不再孤独。」

「那你呢？」

「这就是我的幸福所在，约翰尼。」说着，她递给约翰一个东西，「告诉我，它是什么？」

「......是一只纸兔子。」

「和其他的兔子有什么不一样？」

「它的身体是黄色的，其它部分则是蓝色的......」

「只有这些？」莉娃满脸的失望。

「先不说兔子了，莉娃，我谱了一首曲子给你，你想听听吗？」

「好啊。叫什么名字？」

「《致莉娃》。」

莉娃笑了起来：「怎么这么土？」

约翰没说话，来到钢琴边，弹了起来。

罗莎莉恩对瓦茨说：「他们又提到了那个安雅，她是谁呢？」

瓦茨扶了扶眼镜，说：「如果她这么重要的话，我们应该能在他之后的记忆里见到她。」

「喂，这首歌和之前那些孩子们弹的是同一首，没错吧？」

「我猜是他教给他们的。行了，我这种男子汉可不习惯这种场面，该出发了。」

下一个记忆碎片，是房间里的一捧野花，两人激活了它，又向前穿越了一段时间，那捧花还生长在悬崖边。

两人顺着山路走下来，看见马上要刚盖好地基的房子，约翰坐在工地边上休息，他看上去有些难过。

这时，一位和约翰同龄的女人迎面走过来，朝他打了个招呼。

「伊莎贝尔，有些天没见了。」约翰的回答有点有气无力。

「尼古拉斯打电话说，我应该来一趟。」，那名叫伊莎贝尔的女人说，「我给你带了腌制橄榄，你的最爱，对吧？」

约翰看了看橄榄，没有回答。

伊莎贝尔坐在约翰的身边，轻轻地说：「莉娃的事我听说了。」

「她的病很重，幸运的是，还有希望能治好。但医药费......我们付不起建造这座房子的钱了，伊莎贝尔。」约翰叹了口气说着，「钱刚刚够看病，但是......你不知道，这个房子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她会伤透心的。」

「……我会来帮忙的，但尼古拉斯和我自从股市崩溃以来也只能勉强过活而已。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我得告诉她我们仍有余款。我不想看到她做出任何冲动的事。」

「你不该撒谎。」

「你不明白，如果她知道钱不够，我不知道她会如何选择。」

「那又怎样呢？如果她选择为了这座房子而牺牲自己，那就如她所愿吧，那才是她真正希望的。」伊莎贝尔说。

约翰听了有些激动：「那我呢？过了这么多年，我就不能自私一回吗？......我不想孤苦一人。」

说完，约翰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

「去悬崖边上给她摘一捧鲜花。也许能让她舒服一些。」

「显然，最后约翰还是把钱花在了房子上。」瓦茨博士说道。

「我不理解......答案要我们自己找了」。罗莎莉恩指了指那瓶发光的腌制橄榄，「走吧。」

顺着它向前穿越，来到一间酒吧，两对夫妇坐在桌子前，桌上放着一瓶腌制橄榄。

桌子一边是约翰和莉娃，另一边是他们一生的挚友，伊莎贝尔和她的丈夫尼古拉斯。

约翰看起来很兴奋，他说：「资金有些紧张，我们只能分期付款。」

伊莎贝尔拍着手说：「太棒了！这就是你们梦想的房子，竞能建在这么美的地方！多年以前，你和莉娃正是在边上那座灯塔那儿结的婚，不是吗？」

「它的特殊之处还不止这些呢，」约翰说着，深情的看了看身边的莉娃，「我们和这地方可是渊源已久。」

莉娃也开心的笑了笑。

尼古拉斯举起了酒杯，说：「为了你们俩，干杯！」

酒喝得差不多了，两位女士起身出去透口气，桌前剩下了尼古拉斯和约翰两个人。

尼古拉斯对约翰说：「我说，莉娃还是那么安静，嗯？」

「呃，她在家时还很健谈的，她只是还没和你混熟。」

「哦，对了，你告诉莉娃那件事了吗？」

「什么事？」

「你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的事呀。」

「噢......告诉了。」

「哈哈，那她怎么反应？」

「她平静地接受了，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但让我意外的是，从那之后，她就开始做这些怪异的纸兔子了。」

「......纸兔子？」

「对，一大堆纸兔子。她除了叠兔子以外，什么事也不做，就只是那么日复一日地叠着。我们的房子已经被占满了。我问她为什么，她从不回答。而且，她的眼神会变得很深邃……像要从我这里窥探什么信息一样。」

尼古拉斯说：「别乱想了，我从中学时就认识你了，你总是把事情想得太复杂。」

一旁的瓦茨博士对罗莎莉恩说：「等等，也就是说即使是他自己，也完全不知道那些兔子是怎么一回事？」

「越来越有意思了，我甚至开始好奇了。别管了，我们继续往前吧。」

他们在房间里找到了记忆碎片，是一张通知书。

继续闪回穿越，那张通知书被贴在了灯塔的门上，告知人们这个灯塔已经被废弃。一头黑发的约翰和一头红发的莉娃站在灯塔的门口。

「为什么人们要这样遗弃她？」莉娃伤心地说。

约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想，是因为她已经不再被需要了吧。我是说，不再被过往的航船所需要。现在的船都装了GPS之类的东西。」

说着，约翰撕下了通知书。「莉娃，咱们的生活一直挺稳定的，如果再省吃俭用点儿，要不了几年，我们就有足够的积蓄在这儿盖一座房子了，虽然生活会有点紧......」

听到这句话，莉娃突然跳了起来，她激动地说：「对啊，在这盖房子！我们能通过窗户看见它！无论清晨还是夜晚，我们都能在她身边！随时都能来这儿散步！约翰，她将永远不再孤独了！！」

「对，我们每天都能一起来。」约翰这么说完，两人拥抱在一起。

「他们这样可真不错。」罗莎莉恩说。

瓦茨说：「你明知最后会发生什么，不是吗？」

「结局永远也不会比过程重要。最重要的是，此时此刻，他们是幸福的。」

「他们曾提过的那个安雅，就是这个灯塔对吗？」

「我想是的。」

「然后，那个莉娃……为了一个灯塔而拒绝接受治疗？是不是有点太极端了？」瓦茨说。

「无论如何这和我们的工作无关，她不是我们的客户。」

这次的记忆碎片是地上的一个纸兔子，他们传回到几年前，刚过中年的约翰留着一撮浓密的小胡子，在老宅子的二楼，他捡起地上黄颜色的纸兔子。

「莉娃？」他喊着，走下了楼梯。两个博士也跟了下去。

楼下，莉娃正坐在一把椅子上在叠兔子，手边放着那个毛绒鸭嘴兽。

一大堆兔子堆满了大半个屋子。她身边有一个桶子，里面有一大束刚刚剪下的红色长发。

约翰看见她，说：「你怎么突然把头发剪短了？......你这是在做什么？」

「兔子，」莉娃说。「看见我留给你的兔子了吗？」

「......看见了。」

「和我说说它吧。」莉娃抬起头，用深邃的目光盯着约翰：「描述一下它。」

约翰挠了挠头，说：「呃……它是黄色的，有点胖。」

「还有呢？」莉娃紧紧地盯着约翰。

「行了……它只是一只纸兔子而已。你有些反常，莉娃。发生了什么事吗？」

莉娃的眼眶有点红，她沉默了，低头继续叠起了兔子。

瓦茨博士对罗莎莉恩说：「真的是......越来越糊涂了。你觉得莉娃是不是有点......」

「不知道，」罗莎莉恩说，「不过还是那句话，她不是我们的客户，抓紧时间吧。」

这次的记忆碎片又是那个毛绒鸭嘴兽。再向前穿越，来到了几年前的那座山，山脚下的路边停着一辆车，鸭嘴兽放在车后座上，车里没有人，莉娃和约翰应该是上山去了。

顺着山路往上走，那幢未来的房子所在之处，这会儿还是一片荒地。走到了悬崖边，瓦茨和罗莎莉恩看到约翰和莉娃坐在灯塔边上，周围花草繁茂，那座灯塔也还没有废弃。

莉娃一脸惊讶地看着约翰：「这就是你一开始接近我的原因吗？」

「对呀。」约翰说，「怎么啦？你的反应有点奇怪。」

「唯一的原因？」莉娃说。

「嗯......毕竟当时我并不认识你呀。」

「那么现在呢？这个原因变了吗？」莉娃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约翰。

「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它……现在已经无关紧要了，但尼古拉斯说，我该把真相告诉你。我以为这没什么关系，这......对你很重要吗？」

莉娃从长椅上跳下来，扔在地上一个东西。

「那是什么？一个小沙袋？」约翰问。

莉娃盯着约翰的眼睛，说：「你能把这个沙袋，扔到安雅那儿吗？」

「说不准。你想让我试试么？」约翰走到沙袋前，一脚把它踢飞，向着灯塔的方向飞去，掉进了大海。」

「不——」莉娃飞跑起来，追向悬崖边。

约翰大喊：「你疯啦？！那只是个沙袋，离那里远点！」

莉娃回过头来，双眼噙满了泪水。两人没有再说一句话。

沉默了一会，罗莎莉恩说：「我隐隐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瓦茨博士说：「我也一样。」

这次在两个人身边，找到了一个老旧的背包。顺着它向前穿越，来到了一家书店。里面的咖啡厅，背包放在约翰的身后，他坐在桌子前，对面是伊莎贝尔夫妇。莉娃在屋外的书架边，默默地翻着书。

伊莎贝尔对约翰说：「每个人都是截然不同的，约翰。不能只因为我和她是同一症候群患者，就判定我们的思维方式也一模一样。」

约翰有些懊恼地说：「但你一定能给我些建议……刚开始一切都没问题，可现在，她比以前更加孤僻了。即使我们呆在一个房间里，她也从没有真正……在那里，我感到很不安。」

伊莎贝拉说：「这么说吧，我无法代表她。但我们中绝大多数都渴求着人际交往。……尽管如此，我们很难表达内心真实的想法。不能只因为她在表达之前需要漫长的努力，就认定她隔绝了对外界的感受啊。」

伊莎贝拉的丈夫尼古拉斯也对约翰说：「她一直都在你身边，不是吗？有时你需要的，只是相信：她在乎你。」

「要日复一日地说服自己抱有信心，并不容易。」约翰叹着气说。

尼古拉斯扭过头对自己的太太说：「等一下，可为什么你看起来和普通人没两样呢，伊兹？你们不是患有相同的病症吗？」

伊莎贝拉说：「我的病症在小时候就被诊断出了。只要肯下功夫，要装出完全掌握社交规则的样子也并非不可能。不过你知道吗，我在怜悯莉娃的同时，也嫉妒着她。我永远是个演员。可是莉娃，她从不那么做。她一直像个被社会遗弃的人，并拒绝妥协。我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差异，是因为选择不同、能力不同，还是自身勇敢或懦弱的真实写照。」

瓦茨在一旁说：「我知道这个症候群，不过我以前还从来没见过女性患者。」

罗莎莉恩对他说：「严格的说，你现在也没见过，我们只是在记忆里。」

二人来到外面的书架边上，约翰也走了出来，轻轻走到莉娃身边。

「今天有什么新鲜事吗？」他问莉娃。

「没有。」

你在看什么书？

「《皇帝的新装》，我小时候很喜欢这个故事。」

约翰为找到一个话题感到有些高兴，他说：「我小的时候，最喜欢的故事是变形战士。」

「我知道，」莉娃说，「你妈妈挑了其中一本作为你的结婚礼物。」

「是啊，那可真是件奇怪的结婚礼物。」

「……为什么后来你都不读这本书了呢？」莉娃说着，望向了约翰。

「呃......我想……我只是该从这些书里毕业了。我的意思是，那是小孩才看的书。」

莉娃沉默了一会，说：「我要借走这本书。」说完，她朝收银台走去。

这次的记忆碎片是一本书，正是约翰小时候读过的《变身战士》，他们回到了一个派对，这本书放在一张桌子上。

派对上都是陌生人的身影，找不到约翰尼和莉娃，两位博士离开了派对，顺着小路一路往北，果然，不远处又是那座悬崖边的灯塔。

约翰和莉娃坐在灯塔边上，灯塔还很新，他们都还很年轻。

约翰对莉娃说：「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吗？我是说，我们已经结婚了。」

原来这个派对是他们的婚前party。

「对了，那本《变身战士》是约翰妈妈送他的结婚礼物。」瓦茨突然想了起来。

莉娃回答说：「没什么不同。为什么这么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有些不同。」

「什么不同？」

「只是单纯的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可能是责任感吧。」

莉娃说：「你喜欢‘安雅’这个名字吗？」

「安雅？我很喜欢。」

「那，你愿意叫她安雅吗？」

「我明白了，用安雅做她的名字，再美妙不过了。嘿，跟我来。」

说着，约翰拉起莉娃的手，走上了灯塔。

在塔顶的灯光中，他们相拥跳起舞来。

「我会摔跤的。」

「别怕，跟上我的节奏，没问题的。」

婚礼现场，牧师正在发问：「......并承诺从今之后始终爱她，珍惜她，无论贫富贵贱、疾病年老，始终忠于她，至死不渝？」

「我愿意。」

「现在，我以上帝的名义，宣布他们正式结为夫妇。」

瓦茨揉了揉眼睛，对罗莎莉恩说：「走吧走吧，这种场面我一个大男人应付不过来。」

两人沿着小路来到山脚下，马路上有一只被车撞死的兔子。时间应该是婚礼前几十分钟。约翰站在路边，而莉娃正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地上的兔子尸体。

「别悲伤了，」约翰说，「我们的婚礼要迟到了。」

瓦茨对罗莎莉恩说：「这就是那些纸折兔子的原型？」

罗莎莉恩则是陷入了沉思：「……为什么她会沉迷这些公路上死去的动物？还是在那么多年以后？」

「别问我，你是女人，你应该更清楚。」

这次的记忆碎片，就是这只兔子了。两人再次穿越来到了一个农场边上的马路，路上还有一只被碾死的兔子。

瓦茨和罗莎莉恩从路边离开，来到一座农场里，年轻的约翰和莉娃分别骑在一匹马上。

约翰有些紧张地说：「骑马吗......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好的办法。」

莉娃倒是显得很放松，「放心啦，来吧。」说着，莉娃一拍马肚子，飞奔出去。

「等一下！莉娃！」约翰也追了上去。

两匹马在农场里撒欢跑了起来。

「还要追他们吗？」瓦茨问。

「算了，你连车都开不好。我们去找找碎片吧。」罗莎莉恩说。

他们找到了一个朴素的茶色手袋，发着微弱的光芒。

「就是它了。」

又是一段时间之前，在医院，那个茶色的手袋放在地上。莉娃坐在长椅上，约翰正在和医生说话。

「已经确诊了吗？

医生点了点头说：「是的，我们已对诊断结果达成共识。很不幸，和很多亚斯伯格症候群病例一样，这是一个迟来的诊断结果。知道吗，如果能在小时候就得以确诊，那么治疗你的夫人就省事得多了。」

约翰神色黯然地说：「谢谢您，大夫。」

「你们俩是夫妻吗？」

约翰说：「还没有正式登记。」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能介绍给你一个专业辅导老师。此外，马术治疗也许有利于她。从这里往北不远有个农场，我可以帮你们联络他们。」

罗莎莉恩在一旁说：「亚斯伯格症候群......一种社交障碍，算是无害的自闭症，但只能说对外人无害。原来他们是为了治病去骑马的。」

「她是因为这个病症才去叠兔子的吗？」瓦茨问。

「不知道，但我猜，她肯定是因为这个病，才不能说出自己叠兔子的原因。」罗莎莉恩说。

瓦茨惊讶地张大眼，指了指莉娃的脚边，那里放着那个绒毛鸭嘴兽。「真难以置信，这诡异的东西居然能够一路追溯到这里。」

罗莎莉恩说：「看来有人把它保护得很好。」

「走吧，我们还没有找到约翰想去月球的线索。」

电影院，墙上有同款挂钟。少年时的约翰坐在电影院里，身边没有其他人。

瓦茨博士说：「真不敢相信他居然花钱到电影院一个人看电影。」

罗莎莉恩说：「一个人看电影有点可怜啊。」

电影放映到一半，约翰左看看右看看，落寞的离开了影院。

博士们跟了上去。外面，约翰一个人坐在了放映厅的门口。

这时，年轻的莉娃也从门里走了出来。

约翰跳了起来：「莉娃？你一直在里面吗？我一直在大厅等你来着，我还以为你没来！」

莉娃说：「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以为我们应该一起看完整场电影。」

「哈？我才是该这么问的人吧！」约翰说。

「什么意思？我们明明在一起看电影来着，是你自己先离开的。」

「我们根本没有一起看呀……我甚至不知道你坐在哪儿。如果你看到我在那里，为什么不过来找我？」

莉娃一脸疑惑：「这有什么关系吗？只要知道我们在同一个空间里，看着同一部电影，不就好了吗。」

约翰愣了一会，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莉娃问道。

「哈哈哈，你的想法太奇怪了。」约翰摆了摆手说。

莉娃「……那你还愿意和我一起看电影吗？」

「当然愿意！来，趁电影还没结束，我们坐回去吧！」

回到放映厅，这次两人坐在了一起，旁边的空座上，又是那个毛绒鸭嘴兽。

看着它发出微弱的光芒，瓦茨博士说：「我算明白了，我大概得和这鸭嘴兽共生了。」

继续向前，这次来到了一间学校的教学楼里，莉娃坐在台阶上读书，身边摆着那个鸭嘴兽。

离她不远处的拐角，年轻的尼古拉斯正在鼓励约翰。

「勇敢一点！别那么没种！」

约翰说：「不是那么回事儿……也许这确实是个馊主意。」

「你想想看！最坏的情况不过是：她拒绝了。然后你就继续昂首阔步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约翰又说：「但如果她告诉其他人了呢？！或者冲我大吼大叫？」

「别那么懦弱！」尼古拉斯小声吼道，「一切都会顺利进行的……你要做的只有转身，上前，打个招呼。」

「好吧......好吧。」

话还没说完，尼古拉斯推着约翰走了上去，然后自己一溜烟跑开了。

约翰看着莉娃，满脸通红：「你，你好。」

莉娃抬头看看约翰，没说话。

「你好.....你能听见我说话吗？」约翰又问。

「能。」

「那你为什么......算了。唔，边上那只鸭嘴兽可真酷。」

沉默。

「你在读什么？」

「一本书。」

「......关于鸭嘴兽的？」

「不是。」

「噢……我，呃，是是，怎么可能是关于鸭嘴兽的呢......」约翰的脸更红了。

「灯塔。」莉娃说。

「哈？」

「这个国家正好还有十六个二阶的菲涅耳透镜灯塔存在。其中一个改造自古老的煤油灯塔。」

「哦，这就是你正在读的东西吗？」

女孩又不说话了。

约翰尼 「嗯，我是说......你有空能和我一块儿看场电影吗？」

「不知道。」女孩说。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考虑。」

「我不能去。」

「啊......为什么？」

「因为你没说具体时间。」

「噢，嗯，这周六的八点怎么样？」

沉默。

瓦茨博士说：「呃，我觉得系统好像卡住了......」

「可以」莉娃说。

「没事儿了......」瓦茨咕哝道。

「太好了！」约翰高兴的说。「那.....我先走了。」

瓦茨博士挠了挠头：「原来是他自己没说清楚座位啊！」

「他还是个孩子，」罗莎莉恩说，「我们都应该包容他一点。」

学校的食堂里，尼古拉斯和约翰正在吃午饭，莉娃一个人坐在远处，桌子上摆着那个毛绒鸭嘴兽。

尼古拉斯正对约翰说：「是是是，她是挺特别......特别闷！你看看她，成天就一个人坐在那儿，还有她那畸形的鸭子玩偶。」

约翰说：「那不是畸形的鸭子，那是鸭嘴兽好不好。」

「不管怎么说，她总是那么不合群，你知道吗？她完全像是从另一个星球来的一样。」

「我知道！但那不是很酷吗！」约翰争辩道。

尼古拉斯做了个鬼脸：「要我说，你就是个喜欢和腼腆的女孩厮混的家伙。」

「那又怎么样？重点在于，我知道什么才是我想要的......而她，正巧能满足我的渴望。」

瓦茨博士捅了捅罗莎莉恩说：「我以为他们会有一个多浪漫的开始，原来约翰只是看上了她的沉默寡言，这可真够混蛋的。」

罗莎莉恩说：「欢迎来到高中，这里每个人都是混蛋......等等，这难道就是他在悬崖边和她说的事吗？」

「我看是。」瓦茨博士说，「接着她就发狂了，然后开始做那些恶心的兔子，是吗？就因为他不知多少年前就承认的事？这也太记仇了吧。」

「我是女人，我可不信。年轻时的轻浮吗......不对，总觉得漏了些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才刺激到她了。」

他们来到莉娃桌边，看着那个鸭嘴兽。

瓦茨博士说：「我真是爱死这玩意儿了，它完全就是条畅通无阻的记忆链啊。」

下一次穿越，回到了约翰的少年时代。他整理好装束，准备出门，旁边站着的应该是他的妈妈。

「我要去上学了，妈。」

「过得愉快，乔伊。」

「嗯？他母亲为什么管他叫乔伊？」瓦茨说。

罗莎莉恩也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是他的昵称吧。」

约翰离开了家，他的母亲喃喃地说：「快长大吧，我的宝贝儿子......」

看着那位母亲脸上的表情，罗莎莉恩感觉说不出来的怪异：「不对，有什么东西越来越不对了......」。

里面的卧室里，有一个足球，发出微弱的光。

「来吧，我们激活它。」瓦茨说。

「等等，这屋子里有个东西不太对劲......」

「什么东西？」瓦茨望了望四周，一间很普通的卧室。

「算了，可能是我想多了，走吧。」

他们激活了足球，准备进入下一段记忆。

可这次出了问题。两人来到的地方是一片空白，他们的远处有一排房子，但中间隔着巨大的、黑洞洞的虚空，两人无法走到那排房子里去。

「这是怎么回事？这片虚空是什么？等等......这是什么气味？好像是那只被碾死的兔子的臭味！怎么会跟着来到这时候？」瓦茨博士满脑子的疑问。

罗莎莉恩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没有把记忆重组连接起来吧。一定是机器内部的高级数据保护系统出了故障。」

「我真不敢相信，居然有这么多自痴在维修部里。」

「没事，别担心，我们已经将青少年部分的记忆保存好了。」

「好吧，我想就是这样了……这里没什么可做的了。」

两人强制回退，又来到了距离现实世界最近的记忆，最初见到老年约翰的那座灯塔边。他们把看到的记忆向老人转述一遍，并询问他为什么通过那个足球不能再向前穿越了。

约翰回答说：「抱歉......这就是我这个老糊涂所能记住的一切了。很抱歉，我只能帮你们这么多了。」

罗莎莉恩说：「这些应该就够了。」

瓦茨博士说：「没错，我们还需要做的，就是把你所登记的去月球的愿望，和你的早期记忆链接起来。接下来一拉开关，你就能开心地到月球了！」

老约翰说：「我有个问题。如果你们能使我的女佣莉莉消失，那就证明你们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变这个世界。那么，你们现在不也能轻而易举地实现我的愿望吗？」

瓦茨博士看了一眼罗莎莉恩，然后对约翰说：「现在的你，只是我们程序里的一段代码，现在实现你的愿望，并不能让真实世界的约翰满足。我们要在这张记忆的画布上面串起一个逻辑，然后，我们会把你的理想注入到你的孩提时代，让它成为你记忆中的人生目标，最后，再把结果写入真正的约翰的记忆里。所以明白了吗，即使我们满足了你，你也仅仅是段只读程序。」

看着老人一脸的吃惊和失望，罗莎莉恩说：「够了。」

瓦茨说：「别激动，他只是一段程序。」

罗莎莉恩说：「如果你真这么想，为什么还执着于给他解释？」

「......你说得对，我们该干活了。」

两人来到一个记忆空间，里面是每个时代的约翰，还有那些串起他记忆的物件。

「啊，这是我们整晚的心血啊。」瓦茨说。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从近到远注入他的欲望。」罗莎莉恩说。

工作进行的很顺利，两人花了十几分钟，就把「我要去月球」的欲望注入到了每个阶段的记忆里。

「现在，我们可以回去拜访他了。」

瓦茨和罗莎莉恩又来到最近老年约翰的记忆里。

罗莎莉恩说：「如果这是同一段记忆，他应该就在悬崖那里，看着灯塔。我们去看看。」

「你好，约翰先生。」走在前面的罗莎莉恩朝约翰打了招呼。

约翰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了一丝惊喜。

「真是意外的来访啊，这里很少有人来。」

对话和第一次一模一样，当问到老人为什么想去月球时，他的回答依然是：「......我不知道。」

瓦茨博士说：「有什么地方不对......」

罗莎莉恩说：「先把他冻结吧。我们已经用技术手段注入了欲望，现在却一点变化都没有。这怎么可能？」

「是不是......需要某些东西来激活？从他早年的记忆？」

「也许是，尽我们所能吧，越久远的越好。」

他们到了青年约翰看电影的放映厅外。把电影院播放的电影换成了《去月球》。

再回去检查，没变化。

真该死。

再回到约翰和尼古拉斯的学校，瓦茨博士现身，站在台上讲话。

「我是NASA的工作人员，此刻我站在这里，正是为了告诉你们，你们每个人都有和我一样，前往另一个世界探险的机会，不是吗？孩子们，去月球吧！请加入美国国家航空航天总局！是你，是你，或者可能......」他走到人群中，指着约翰说：「是你！」

年轻的约翰一脸茫然：「可我一点也不想去月球。」

瓦茨说：「你说什么？你不想去？」

「我为什么会想去？我在地球上很快乐啊。」

「一点都不想？」

「不想。」

......

两个人又去到各个时间点，去改变周围的环境，去现身说服约翰，最终的结果还是不奏效。

两人倍感丧气地回到现实世界，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可他们却束手无策。

「这毫无道理......」罗莎莉恩看看床上的老人，丧气地说，「为什么这台机器一点儿用也没有？」

「约翰注册的去月球的愿望，明明在每个时间段都转移了啊。可是在转移过后，他竟然一点儿想去月球的意思也没有。」瓦茨也是满脸的懊恼。

「无可否认的是，莉娃在整个过程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如果什么事物导致核心发生变化，她绝对是头号嫌疑。但到底是什么因素呢......莉娃，你到底做了什么？」

医生对他们说：「病床上的约翰只能勉强维持了，很可能随时会离开，你们进展的怎么样？」

罗莎莉恩：「还是没有任何进展。」

「最好快些，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瓦茨博士冲了一杯咖啡，拿起电话，给总部汇报他们遇到的困难。

「你说什么？嗯嗯......知道了。这很可能是关键。」他挂上了电话，看向了罗莎莉恩。

「刚刚从总部拿到了新消息，看来我们的约翰先生隐藏了一些记录。」

「嗯？什么记录？」罗莎莉恩问。

「确切地说，是隐藏了病历。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大量服用增强型β-阻滞剂。巧合得很，这种药对我们的记忆，有那么点儿副作用。」

「……约翰尼并没有心血管疾病，不是么？」

「当然没有。如此大的剂量......我想，有人给他吃这些药，要的就是它的副作用，让他忘掉一些事......一些重要的事。」

罗莎莉恩说：「……你认为这就是妨碍我们进入他早年记忆的原因？」

「我已经拿到了修正后的频率，这样我们就能顺利跨过阻滞剂的阻碍了。」瓦茨博士说，「只要我们能进入他的童年时代，也许就能进一步深入，去改变他的愿望。」

「那我们还等什么？」

「触发器，伊娃。要激活新频率，我们还需要一个触发器。」

「触发器？」

「对，一个和那段失落的记忆有所关联的，真实存在着，而且存在感强大的东西。」

「可是，我们要去哪找那么久远的重要物品呢？」

「是啊......所以，我们又回到了原点。该死，我得出去透口气。」

瓦茨离开后，罗莎莉恩坐在屋里思考，没想到不到一分钟，瓦茨就跑了回来，嘴里喊着：「外面臭死了！有尸体！太恶心了！」

「我知道，还不都是因为你开车，把那只松鼠碾死了。」罗莎莉恩不耐烦地说。

「等等......你还记得吗？我们在约翰记忆里向前穿越时，最后锁死的那片空白的地方，也飘满了动物尸体的臭味！」

「我明白了......嗅觉受体和大脑的边缘体系是直接连接的！气味是最能唤起记忆的刺激。被车撞死的动物......这一定有什么重大关联......或许我们可以以此为纽带，同步到他的童年记忆。」

「那还等什么？时间不多了！」

瓦茨再次启动了机器，罗莎莉恩在车里找到了一个真空储气罐，收集了被碾死松鼠的气味。

回到约翰老人的病床前，罗莎莉恩对医生说：「当我们再次到达那个坐标后，我会发出信号。看到信号，请你把储气罐上的通风阀打开3秒钟。」

「这......会不会有什么风险？」医生说。

「不知道，只能试试了，约翰的生命已经垂危，这可能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那......祝你们好运。」

戴上头盔，白光闪过，瓦茨和罗莎莉恩再次进入约翰的记忆。一层层跳下去，最后靠卧室里的足球，进入了那片泛着白光的世界。

「发信号吧。」罗莎莉恩说。

老人的卧室里，仪器闪起了绿光。医生连忙打开储气罐，对准了约翰的鼻子，打开了通风阀。

突然，两位博士所在的记忆世界震动起来，闪起一片红光。

卧室里，女佣莉莉大喊：「医生，出状况了！」

约翰的心跳急剧加速，状况很不稳定。

「快走，快点从他的记忆里出去！立刻！」瓦茨对罗莎莉恩喊道。「如果系统不恢复稳定，震荡可能会将里面的所有人都永远毁掉。」

「不行，如果现在一走了之，那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被重置。」罗莎莉恩也大喊道。

「现在不是拍电影，你也不是什么英雄，蠢货！」

正在两人争论的时候，世界突然稳定了。

脚下的足球发起一阵微光，他们再次完成了穿越，这次来到了一座小院子，那应该是约翰小时候的家。秋千上坐着一个男孩，应该就是童年的约翰尼了。

「总算是来了。」瓦茨博士说。

「......不太对劲。」罗莎莉恩说。

「怎么了？」

「你有没有注意到，小约翰房间里有一些奇怪的东西？」

「什么东西？」

「那里有很奇怪的东西存在。算了......但愿是我想错了。」

院子外，停着一辆汽车，一名成年女子正在和一个男人说话。 瓦茨和罗莎莉恩在婚礼上见过她，是约翰的妈妈。

「天哪，这都几点了......我得先走了，今天杂货店会提早关门！」

「好吧，路上小心。替我向孩子们问好。」

「知道啦，回见。」说着，女子发动了汽车。

罗莎莉恩不安地对瓦茨说：「这不太对，这段记忆......这里太平静了......」

马路上，小约翰正在踢足球。

没有动物，没有植物，没有行人......

约翰的妈妈向后倒车。

空气像胶水一般凝固。

很远的什么地方，传来一阵不详的气味......

约翰被碾在了车下。

天空变成了纯黑的颜色。

刹车声。

车里的女人慌张的跑下车。

小约翰躺在地上，紧闭双眼。

「这......太令人费解了。」瓦茨博士说：「如果他被撞倒时候是无意识的，我们怎么可能在他的记忆里看到这些呢？他又是怎么在这场车祸中活了下来的？」

「事实上……他没有活下来。」罗莎莉恩博士说。

「什么？你说什么？」

「你在他房间里没看到吗？那个奇怪的东西......」

「别废话了！到底是什么东西？」瓦茨急了。

「双层床......约翰尼睡在一张双层床上。还有，约翰和妈妈告别去上学的时候，他妈妈没有叫他约翰，而是......」

这时候，远处响起了一个孩子的大喊：

「乔伊！」

一边大喊一边跑来的孩子，是约翰。

「妈妈，乔伊怎么了？为什么他躺在地上？是你打他了吗？妈妈？妈妈？」

「乔伊？醒来啊乔伊！」

「给我起来啊！」

罗莎莉恩说：「在这段记忆里，约翰失去了一个双胞胎兄弟......更不用说他们母亲的感受了。」

瓦茨博士表情有些发愣：「至少约翰尼有β-阻滞剂来抹去记忆。」

「没有完全抹去，只是被隔断了。在他脑海深处，这段不详记忆还在徘徊，所以我们才能站在这目睹一切。」

「那他们的母亲呢？」

「我不认为她也服下了β-阻滞剂......」

「所以她才会把约翰喊做乔伊。」

沉默了很久，罗莎莉恩说：「我不喜欢这段记忆。我们继续往前看吧。」

这次，约翰和乔伊正坐在一间屋子里，乔伊正在双层床的上铺读书，地上摆着一辆漂亮的小火车。

「嘿，约翰尼，你真该看看这个系列。我一口气看完了三本！」

「什么名字？」约翰问。

「《变身战士》！说的是几个小孩变身动物，与怪物作战的故事！」

「可我不喜欢那些奇怪的外星生物。」约翰说着，没有回头。

「喂......你不会还在为火车那件事生气吧？别这样啦！」

约翰终于扭过头来，对乔伊说：「这不仅仅是那件事的问题！......你知道，妈妈一直都偏爱你！」

「不是这样的。好了好了，如果你喜欢，可以拿走我的小火车。」

「......真的？」

「听着，约翰尼，咱俩谁拥有什么有什么差别？我所拥有的一切，也是你的呀。对不对？」

「......对。」

「所以才说，你是我的双胞胎兄弟啊，你就像是另一个我。」

......

再向前穿越，更远的记忆里。在一场欢乐的Party上，妈妈正带着约翰和乔伊挑选打地鼠游戏的奖品。

约翰跺着脚大喊：「我才不要那个丑玩偶，我要那个小火车！」

妈妈说：「那个是最后一个小火车了，把它给乔伊好不好，给你个泰迪熊当奖品怎么样？」

「不，我就喜欢那个小火车………」

「喂喂，约翰，别当众大吵大闹的。乔伊是堂堂正正赢得小火车的，不是吗？」

「我也赢了啊！他只是比我先到！」

乔伊在一旁对约翰说：「没关系，咱俩可以一起玩呀。」

妈妈说：「看看你兄弟，多大方啊。」

「哼！」约翰甩下一句话，跑开了。

「约翰尼！」妈妈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别跑去人少的地方！」

两位博士也跟了上去。

看着约翰尼跑出了好远，来到了无人的山顶，瓦茨挖苦道：「我们的小约翰可真是听话啊。」

山顶处有一根倒下的圆木，小约翰坐在那里，看着满天星空，若有所思。

「我小时候也经常这样，」罗莎莉恩说，「看着星空，一直到天亮。」

「我觉得那有点蠢。」瓦茨说。

约翰尼在那里坐了很久，仿佛时间都凝固了。

「看来，我们还是得不到答案。」瓦茨说。

一阵轻轻的脚步传来。

一个小女孩，散着步走了过来。

她一头红发。

「她是......」瓦茨张大了嘴巴。

「闭嘴。」罗莎莉恩说。

约翰尼扭过头来，对女孩说：「你好！我是约翰尼，你叫什么名字？」

「......你占了我的位置。」

「噢！对不起，我没想独占这里的。」约翰尼说，「嗯，你愿意和我坐一块儿吗？」

「……你是来看星星的吗？」

「你也是？」

两个孩子肩并肩坐在圆木上，头顶是一片绚烂的星海。

「你知道吗，天上有无数盏灯。」约翰尼说。

「嗯。」

「你刚才说，这是你的位置？你经常来？」

「我只在狂欢节期间会来。」

「不喜欢人多？我也不喜欢。对了，你到现在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女孩沉默了一会说：「我不会告诉你的......」

「为什么？」

「学校里的人都因为它而取笑我。」

「总不会比约翰还差吧？你看，我的名字太普通了，天下哪里都有。」

「那又怎么样呢？我也想有一个普通的名字，和普通人一样......」

「可是那多无聊啊。我就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你看天上的星星，从这里看过去它们都差不多，但不会减少它们的美丽。」

「嗯......我也这么觉得。」

「天上有兔子星座吗？」

「不知道，我们找找看？我数三下，咱们就开始。」约翰举起手，准备开始数数。

「我已经找到了。」

「在哪里？」

女孩向天空的中间看去：「就在那儿，它比其他星星都大。」

「我看到了！」约翰尼兴奋地指向天空，「你看，那里是两只耳朵和一个圆圆的头！」

「对极了，还有吗？」

「还有......月亮！月亮是它鼓鼓的肚子。」

——哦，对了，你告诉莉娃那件事了吗？

——什么事？

——你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的事呀。

——噢......告诉了。

——哈哈，那她怎么反应？

——她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但让我意外的是，从那之后，她就开始做这些怪异的纸兔子了。——看见我留给你的兔子了吗？

——看见了。

——和我说说它吧。描述一下它。

——呃……它是黄色的，有点胖。

——还有呢？

——行了……它只是一只纸兔子而已。你有些反常，莉娃。发生了什么事吗？——约翰，告诉我，它是什么？

——......是一只纸兔子。

——和其他的兔子有什么不一样？

——它的身体是黄色的，其它部分则是蓝色的......

「你觉得天上的星星是什么呢？」小约翰尼放下了手，对女孩说。

「我觉得，它们是灯塔。成干上万的灯塔，闪耀着屹立在世界尽头。」

「那他们那里一定很热闹。」

「不是的。」女孩摇了摇头。「它们看得到每一座灯塔，它们也想和彼此聊天。可它们天各一方，遥遥相对，无法听清对方的呼唤。它们所能做的......唯有努力地绽放光芒。让那光芒照耀着其它灯塔，也照耀着我。」

「啊，被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它们是灯塔了。」

「你的包里是什么？」女孩子低下头问。

「刚刚打地鼠得到的奖品，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小约翰尼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毛绒鸭嘴兽。那个毛绒鸭嘴兽。

「我能看看吗？」

「可以啊，」，约翰尼把鸭嘴兽递给女孩，「好像是一种奇怪的鸭子吧......」

「它长得可真奇怪。」

「约翰尼！」远处传来了妈妈的喊声。

「哎呀，妈妈叫我了。我要走啦。」约翰尼从圆木上跳下来。

「......你的东西。」

「嗯......收下它吧，送给你了。」

「喂，你的包里，还有一个小沙袋......」

「也送给你啦。」

「......你明年还会来这里吗？」

「当然，你呢？」

「会的。」

「那，老地点，老时间？」

「嗯......如果你忘了呢？」女孩问。

「那么我们会在月亮上相遇的，傻瓜！」约翰尼向女孩露出微笑，跑开了。

——你在读什么书？

——灯塔。

——嗯，我是说......你有空能和我一块儿看场电影吗？

——我不能去。

——啊......为什么？

——因为你没说具体时间。——你喜欢‘安雅’这个名字吗？

——安雅？我很喜欢。

——那，你愿意叫她安雅吗？

——我明白了，用安雅做她的名字，再美妙不过了。嘿，跟我来。——那是什么？一个小沙袋？

——你能把这个沙袋，扔到安雅那儿吗？

——说不准。你想让我试试么？

——不！

——你疯啦？！那只是个沙袋，离悬崖远一点！——这就是你一开始接近我的原因吗？

——对呀，怎么啦？你的反应有点奇怪。

——唯一的原因？

——嗯......毕竟当时我并不认识你呀。——你的愿望是什么？

——去月球？

——为什么？

「因为药物，他把这一段约定都忘记了。」瓦茨看着满天的星星，自言自语道。

「死去的兄弟，和去月球的理由，要么都记起来，要么都忘掉。」罗莎莉恩说。

「莉娃希望用纸兔子让他想起来，可惜她用了一生也没有成功......」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罗莎莉恩说。

「你......你等等，你准备做什么……你不会吧？」瓦茨说。

「这是我们的工作。」说完，罗莎莉恩传送走了。

「喂！你等等！」

中学时期，学校，那条表白的走廊。

瓦茨很快追上了罗莎莉恩。

「等等，转过来！我知道你打算做什么！」瓦茨朝罗莎莉恩喊道。

「我知道你知道。听着，我们的合约要求是把他送到月球。而让它变为现实的唯一方法，是约翰渴望这么做。」

「但如果这意味着必须移除莉娃，那么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瓦茨说，「他想要去月球最根本的理由，正是因为她死了！」

罗莎莉恩平静地回答：「是的。可是他自己却不知道这个欲望来自哪里。他只能不再遇到莉娃，才能想起去月球的约定。尼尔，我们签了合同。」

「去他妈的合同！」尼尔·瓦茨继续喊着，「我接受这份工作可不是为了使他变得更悲惨，伊娃。我之所以在合同上签字，是为了让这个古怪的老头愉快地死去。我们知道约翰不去月球会更快乐。」

「尼尔，我们并不是来扮演神的......我们的工作就是把他签署的东西给予他。」

「得了，我们恰好比他更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

「可是，尼尔，你已经来晚了。我的工作完成了......我会弥补的。」

「怎么弥补？」

「请求你，相信我，这是唯一的方法。安静的在这等我。」

「你要去哪？」

「我还要去最后一个地方。」说完，罗莎莉恩传送走了。

这时候，年轻的约翰又被尼古拉斯推搡着走上前来，可他面前的楼梯上，没有那个女孩子，只留下一本书。

瓦茨博士默默地说：「抱歉......孩子。虽然你听不到我说话。」

此时，白光闪过，场景又变了。约翰不见了，那本莉娃留下的书也不见了。

走廊里，三个男孩子跑出来。

跑在前面的约翰喊着：「快点，好桌子要被他们占光了！」

后面的尼古拉斯喊道：「哪里的桌子不都一样？」

跑在最后的，是长得和约翰一模一样的乔伊，他也喊道：「约翰是对的，在厨房旁边的闻起来更好一些。」

两个双胞胎，和他们的死党，一边大笑着一边跑向食堂。

罗莎莉恩传送回来了。

「你把乔伊救了。」瓦茨说，「不，严格地说，你在约翰的记忆里把他救了。」

「是的，只有这样，约翰后来才不会服下β-阻滞剂，才可能记得去月球的约定。」

「可是，你把他和莉娃的一生都抹掉了。」

「他总能找到另一个‘莉娃’，尼尔。」罗莎莉恩说，「但是他只会有一个兄弟。」

不久之后，课堂上，老师在问下面的同学：你们长大想做什么？

「科学家！作家！」同学们纷纷作答。

「你呢？约翰尼？」

「宇航员......我想做一名宇航员。」

十几年后。

一辆绿色的汽车行驶在马路上，车里坐着的是长大的约翰。

车子经过一个农场，约翰望向车窗外，有一个瞬间，他似乎看到一对熟悉的身影在农场里骑马，可那对身影一闪就消失了。

车子经过一座小山，半山腰似乎传来了婚礼的钟声，约翰又望向窗外，可那里没有婚礼，山顶上，立着一座快要废弃的灯塔。

车子在一幢宏伟的建筑前停下，上面写着四个英文字母：NASA。

「他真的做了......成为一名宇航员。」接待大厅里，刚刚传送过来的瓦茨说。

罗莎莉恩说：「你似乎很惊讶。这只是一段记忆，不是真实的地方。无论发生了什么，尼尔，我们都是成功的。他的愿望快要实现了。」

「在我看来......这不算成功。」

向导带着约翰，开始参观起内部设施，两位博士也跟着四处观看。

「不知道这里像不像真的NASA。」罗莎莉恩说。

「也许不像吧。毕竟它是由约翰尼的想象产生的。」瓦茨说，「你的计划如愿了，我们直接跳到结局去吧，毕竟，他还要等几年才能真的去月球。」

「喂，尼尔，我说过，我会弥补的。」

「什么？」

这时候，门开了。走进来一个人。

「啊，这是我们新招聘进来的。」NASA的向导对约翰说。

「她叫莉娃。」

「什么？你没有......你不是抹掉了她吗？」瓦茨张大了嘴巴。

「不，我只是调走了她。」罗莎莉恩摇摇头说，「我给约翰覆盖的新记忆，是基于公司的公共数据构建的。不过，莉娃的数据很独特，并没有记录在公共领域里。这一切，都来自于约翰。」

在NASA的一间音乐室，约翰正坐在钢琴前，弹奏一首曲子，旋律正是他原本记忆里那首《致莉娃》。

莉娃走进来，听了一会，问道：「这首曲子是你写的吗？」

约翰停了一下，回答道：「是的。」

「叫什么名字？」

「《去月球》」约翰说。

「我喜欢这个名字。」

几年后。

一座大桥上，人们在围观。远处，是即将发射升空的火箭。

约翰的老朋友尼古拉斯和伊萨贝尔，还有约翰的哥哥乔尼，也在人群中。

「真没想到他们能做到。」尼古拉斯说。

「我也没想到，尤其是以她的性格。」伊萨贝尔说。

「这个混蛋老弟，我真为他们骄傲。」乔尼说。

大桥的中央，罗莎莉恩站在高处的台子上。

「你是怎么......」瓦茨说，「没事，反证你是这里的神。」

罗莎莉恩回头招呼瓦茨：「别废话，这里的视野不错。要不要来一起看？」

倒数计时。

五。

约翰和莉娃还是结了婚，不过没有在那个灯塔。

四。

莉娃入职NASA，也克服了自己亚斯伯格症候的病症。

三。

约翰和莉娃坐在驾驶舱里，凝望着彼此。

二。

「你紧张吗？」约翰问。莉娃没有回答，伸出了手。

一。

瓦茨博士和罗莎莉恩博士站在大桥的最高处，看着远处的那一团火焰升起。他们知道那不是真实的，此时此刻，真实世界的约翰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望向远处上升的火焰，有那么一刻，瓦茨和罗莎莉恩忘记了自己在哪里，直到他们又听到随身携带的远程医疗监控仪的声音。

「滴，滴......」

20天前，他拿出自己最后的积蓄，和西格蒙德公司签订了协议。

「滴，滴......」

——你为什么要去月球？

「滴，滴......」

「滴，滴......」

「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