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数载，回望漫漫读书路，你读过的最难读的书是哪一本？卡夫卡的《城堡》还是博尔赫斯的《小径分岔的花园》？

今天是福克纳的123岁诞辰。所以，今天就给读者们介绍这位比卡夫卡和博尔赫斯加一起还难读的大作家——威廉·福克纳——美国文学史上最具影响力的作家之一，也是最具现代性的作家之一。

1897年9月25日，福克纳出生在美国南方密西西比州北部一个种植园主家庭。这对他一生的创作都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几乎可以说，福克纳终其一生的所有创作，都围绕着南方种植园制度的罪恶与衰败。

福克纳出生于衰败中的名门，也经历坎坷。他从小博览群书，10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阅读巴尔扎克、莎士比亚、狄更斯和康拉德等大作家的作品。但由于身材矮小，福克纳与同学不大合得来，成绩不断滑坡，却也为他提供了创作的契机。他的曾祖父威廉·克拉科·福克纳被称为“老上校”，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也是福克纳心中无限敬仰的榜样。因此他从小立下志愿，“要像曾祖爷爷那样当个作家”。

福克纳一生笔耕不缀，一共创作了19部长篇小说和120多篇短篇小说。其中流传最广的是《喧哗与骚动》，即使没读过，想必也是如雷贯耳。

福克纳的小说很有意思。仔细阅读的话，你会惊奇地发现，福克纳绝大部分的作品，尤其最优秀的作品，故事均是发生在约克纳帕塔法县，而人物则是约克纳帕塔法县错综复杂、彼此关联着的，称作“约克纳帕塔法世系”。而这个“约克纳帕塔法”，据福克纳说，是一个古老的印第安名字，意思是“水慢慢地流经平地”。其主要脉络是约克纳帕塔法县杰弗生镇及其郊区的属于不同社会阶层的若干个家族的几代人的故事，时间从1800年起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约克纳帕塔法世系中共600多个有名有姓的人物在各个长篇、短篇小说中穿插交替出现。因此，约克纳帕塔法也成为了福克纳作品最显著的标志，构成了文学史上最有名的虚构地点之一。

因此，要读懂《喧哗与骚动》，必须先了解福克纳“约克纳帕塔法世系”诞生的历史背景。美国的南北战争，以南方的失败而告终，战争后南方的传统价值观崩溃。南方种植园经济的蓄奴制经济基础动摇、崩塌，其残存的上层建筑也摇摇欲坠。福克纳绝大部分的创作，都是通过描写某些旧家庭的分崩离析，切入美国南方历史性变化的横截面。他在创作中不断反思，在“南方精神”衰亡的背后，福克纳看到了南方奴隶制的罪恶，种植园主的腐败、残酷和非人性的一面。

《喧哗与骚动》是福克纳第一部成熟的作品，也是福克纳心血花得最多、他自己最喜爱的一部作品。书名出自莎士比亚悲剧《麦克白》第五幕第五场麦克白的有名台词：“人生如痴人说梦，充满着喧哗与骚动，却没有任何意义。”

小说讲述的是南方没落种植园主康普生一家的家族悲剧。老康普生游手好闲，康普生太太冷酷自私，家庭充满隔膜，感受不到爱和温暖。物极必反，古板高傲、规矩极多的旧世家里，偏偏会出现浪荡子女。家中唯一的女儿凯蒂，长成了轻佻放荡的女子。她和男人幽会，因为有了身孕，不得不和另一男人结婚。婚后丈夫发现隐情，便抛弃了她。凯蒂把私生女寄养在母亲家，自己去大城市闯荡。故事就是以凯蒂为中心展开的。

作为骄傲、敏感的没落贵族，哥哥昆丁过分重视妹妹凯蒂的贞操，把它与门第的荣誉甚至自己生与死的问题联系在一起。凯蒂的失贞使昆丁痛苦至极，就在妹妹结婚一个多月后，他投河自尽了。凯蒂的大弟弟杰生自私、冷酷，仇恨所有人。二弟弟班吉偏偏又是个智商只有三岁的白痴。在《喧哗与骚动》中，福克纳通过三兄弟，班吉、昆丁与杰生的内心独白，让他们仨各自讲一遍自己的故事，围绕凯蒂的堕落展开叙述康普生家族的败落，随后又由黑人女佣迪尔西对故事做一补充。因此，福克纳常常对人说，他把这个故事写了五遍。

多角度叙述、神话模式、意识流等大师的现代性写作技巧在《喧哗与骚动》这本书中展现得淋漓尽致，为作品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福克纳的小说像一个小小的支点，撬动了人们对美国南方种植园制度的揭露与思考。1949年，福克纳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获奖原因为“因为他对当代美国小说做出了强有力的和艺术上无与伦比的贡献”。想要了解福克纳，了解美国南方种植园经济的衰微，《喧哗与骚动》无疑是最好的切口。

摘录

我把表给你，不是要让你记住时间，而是让你可以偶尔忘掉时间，不把心力全部用在征服时间上面。因为时间反正是征服不了的，他说。甚至根本没有人跟时间较量过。这个战场不过向人显示了他自己的愚蠢与失望，而胜利，也仅仅是哲人与傻子的一种幻想而已。

父亲说，人者，无非是其不幸之总和而已。你以为有朝一日不幸会感到厌倦，可是到那时，时间又变成了你的不幸了，这也是父亲说的。一只系在一根无形的线上的海鸥在空中给拖了过去。你呢，你拖着你幻灭的象征进入永恒。接着羽翼显得一点点变大了父亲说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弹奏一只竖琴。

他们也学会了大人的那种脾性，只消你摆出一副沉默的矜持姿态，你们就会把什么事都信以为真。我想，那些在很大程度上靠语言来欺骗自己与欺骗别人的人，在有一点上倒都是一致的，那就是：认为一根沉默的舌头才是最高的智慧。

女人从来就不是童贞的。纯洁是一种否定状态因而是违反自然的。

健康欠佳诚然是所有人的生活中起决定性作用的因素。在痛苦中诞生，在疾病中长大，在腐朽中死去。

我走出去，带上门，把嘀嗒声关在屋里。我回过头朝橱窗里看看，他正越过栏杆在观察我。橱窗里有十几只表，没有一只时间是相同的，每一只都和我那只没有指针的表一样，以为只有自己准，别的都靠不住。每一只表都和别的不一样。我可以听到我那只表在口袋里发出嘀嗒声，虽然谁也看不到它，虽然它已经不能再说明时间了，不过谁又能说明时间呢？

因为父亲说过，钟表杀死时间。他说，只要那些小齿轮在咔嗒咔嗒地转，时间便是死的；只有钟表停下来时，时间才会活过来。

不过，他最爱的还是死亡，他只爱死亡，一面爱，一面在期待死亡。那是一种从容不迫、几乎病态的期待，犹如一个恋爱着的人一面在期待，一面却又故意抑制着自己去接受他爱人那等待着的、欢迎的、友好的、温柔的、不可思议的肉体。直到有一天他再也不能忍受，倒不是不能忍受那种延宕，而是那种抑制，于是干脆纵身一跃，舍弃一切，向无底的深渊沉沦。

（李文俊 译）

（撰稿人：冯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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