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查清这块表的来历,第二天一早,关涛和蔡力、王允分头行动。三个人整整奔波了一天,晚上回来一碰头,结果是一无所获。在这么大的上海,要寻找一只手表的主人,真好比大海捞针!这一夜,三个人都没睡好觉。

第三天中午时分,关涛头戴礼帽,鼻梁上架着一副宽边眼镜,西装革履,步履潇洒地穿行在人群熙攘的南京路上。这时,他来到了一爿门面不太显眼兼营收购的钟表店。他刚走到柜台前,店老板就笑容可掬地迎上来。关涛接过老板敬来的香烟,吸了一口,便开门见山地说:“我有个朋友有块手表,因急于要一笔钱用,想把表脱手,开价就要五百万。我看这手表半新不新的,能值这么多钱吗?一时拿不定主意。你先生是行家,我想请你看看,帮我估估价。”

老板一听面前这位阔客,谈吐不凡,想必有些来历,不敢怠慢,忙说:“好说,好说,先生既然信得过小店,本人一定为先生效劳。”“那就谢谢你了。”关涛一面说,一面就掏出了白金手表,递了过去。老板接过手表,顿时眼睛一亮,呀!白金手表!光是这表壳上的白金,也不止值五百万哪!不禁脱口赞道:“好表,好表哇!”关涛不露声色地问:“何以见得呢?”

“这……”老板忙收住话头。为什么呢?因为这个老板见这块表太名贵了,有心出六百万把它收进来,也好捞它一笔。但后悔自己万不该一时冲口而出,把表说得太好了。你这么一惊呼,对方还肯脱手吗?所以马上转口说:“表倒是好,只是没有厂标,没有牌名,不好估价。如果先生不愿收进的话,本店倒可以破费,付现钞六百万,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关涛想:呵呵!敲到我头上来啦l便神秘地凑上前去,轻声说:“不瞒先生说,我也是吃这行饭的,我那朋友跟我打了赌,说是如果我能报得出此表的家门,就把这块表送给我。我真被他‘将’住了,听说先生你是钟表老行家了,所以特意来向你请教的,如果你先生能指点一二,增长鄙人的见识,我是不会白白烦劳你的。”老板一听,心想: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尤其这号人物,不敢怠慢,忙满脸堆笑,说:“先生您太客气了!不过,这块表确属罕见,我也说不出它的来历。如果先生要弄清它的来历,我倒可以给您介绍一个人。”“谁?”“老广东。”“老广东?”关涛在钟表同业公会也曾听到过有这个人,不过还不清楚他的下落,如今听老板提起,便问,“他是不是姓马,曾经是个钟表巨商?”“对对!此人过去也开过几家钟表店,可惜因生性好赌,把多年挣起来的几爿店输了个精光,落到做起了钟表贩子。但他见多识广,算得上罕见的钟表专家!只要找到他,包你解决问题。”“此人现在何处?”“要说他确切去处,这就难了。他终日东游西荡,收货进货,倒卖转手,像只无头苍蝇,没个定准。”老板略一沉思,好像想起了什么,“不过,此人自从在赌上栽了跟头,倒是洗手不干了,但他还有个爱品茶、好饮酒的嗜好。茶楼酒肆少不了他这位座上客,也是他洽谈生意的场所。”

关涛听老板这么一说,心中暗暗着急:难找啊!这么大一个上海,茶楼酒肆成千上百,岂不又要大海捞针吗?时间不允许呀!

老板在一旁看出了关涛焦急的神情,加上他自己也想快一点弄到点好处,便安慰说:“先生不必着急,只要他在上海,就不愁找不着。四马路一带经常有做表生意的,我也帮你打昕打听。”

关涛一听,连声道谢说:“好!只要鄙人进财得利,定忘不了老板你的好处。”说完告辞走了。

为了争取时间,当天下午关涛又和蔡力、王允分头行动,查访了好几个地方,仍然杳无音讯。怎么办?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见夕阳西照,一天又要过去了。这时,关涛忽然想起钟表店老板说的,那表商有喝酒品茶的爱好,何不到四马路青莲阁去坐等一会?青莲阁虽不是个十分热闹的茶楼酒肆,但也以小巧雅致而小有名气。

关涛来到了青莲阁,挑了一个临窗的座位坐了下来,要了几碟小菜,打了一壶好酒,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双眼不时地注意着在座的品茶饮酒之客。

关涛坐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哪个是老广东,心里不免有些着急,又不好一个个去打听,这可怎么办?对!来他个“放钩等鱼来”吧,只要你老广东在,就不愁你不自动亮相。关涛这么一想,就把袖管卷起一道,让手腕上戴着的那块白金手表露出来,就着从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把手腕晃了几晃,那亮闪闪的白金手表,好象是一面小镜子,“刷!刷!”把日光反射过去,在茶楼里闪了几闪。这一闪不打紧,对面角里座位上一个瘦矮个子。“嗖!”两道目光就被吸引了过来。关涛已看在眼里,便不动声色,悠然自得地从盘里拈了几颗油氽花生米,丢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

那瘦矮个子坐不住了。他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满脸堆笑,操着浓重的广东口音问关涛:“先生可是贵姓刘?”

“不,我姓张。”关涛听其音,心想:莫非此人就是老广东?他怎么开口就问我是不是姓刘呢?看来其中有奥妙。关涛便招呼道:“先生喝酒吗?请坐!你贵姓?”

“嘻嘻!鄙姓马,人称‘老广东’。”

“啊!久仰,久仰!”关涛高兴得几乎跳起来。他连忙请老广东入座,大大方方地对茶楼伙计说:“我有客,打壶最好的酒来,再添几只好菜来。”老广东忙说:“别客气,别客气!素昧平生,怎好叨扰呢?”关涛说:“唉!都是生意场上人,讲啥客气!一回生二回熟嘛。”老广东几杯好酒一下肚,更来劲儿了,指着关涛手腕上的表说:“张先生,这表是你自己的吗?”是的。”“不不不!”老广东的头摇得象拨浪鼓,用很肯定的语气说,“张先生,真人面前不说假,请不要见怪,据我所知,你决不是这表真正的主人!”“啊?马先生你这不是小看人了吗?”关涛嘴上这么说,心里不由十分佩服老广东的眼力。有心要掏他的话,便故意用言语激他。老广东还是笑着说:“不是我瞧不起张先生,因为这块表实在非比一般,在当今世界上是独一无二的。它的主人姓刘。先生你……”老广东没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马先生真是好眼力,不愧是钟表行家,这块表确实是鄙友刘先生的。”说着,又递过去一支烟,“不过,马先生说这块表是世上独一无二,未免言过其实了吧!”

经关涛这么一捧、一激,老广东话匣子打开了:“一点也没夸大,这事是鄙人亲眼所见!”于是,老广东便滔滔不绝地说出了这块表的来龙去脉。

事情发生在十多年以前,瑞士有一位钟表巨商,一次贩运大批名表漂洋过海。谁知,东渡太平洋时,遇上了海盗,被洗劫一空。他死里逃生,逃到了上海。虽说原先在上海也结识这儿生意场上的朋友,可是,一旦破产,就弄得借贷无门了,要向朋友们借几个盘缠回瑞士,也到处遭到白眼。没奈何,只好流落街头。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突然想到了曾有过一面之交的刘叶枫,当时他是棉纺行业的大老板。瑞士老板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找到了刘叶枫,说了自己的遭遇,恳求刘叶枫接济他一些盘费。刘叶枫倒也爽快,当即借给他二百万美钞。瑞士大老板用这笔钱,到南洋、澳洲贩了一批畅销货,辗转欧、亚、非、美四大洲,着实赚了一笔大钱。回到瑞士以后,又苦心经营了几年,陆续买下了十家表厂,成了世界上赫赫有名的钟表大王。这位大老板感激当年刘叶枫的相助之恩,就想出了一个罕见的报效方法,他把手下十个表厂最有名的工程师召了来,经过精心设计,以昂贵的白金作表壳,造了一块无与伦比的金表。开始,他也准备在表上刻上瑞士国名,打上本厂厂标,可一想,牌子再响亮,厂家再有名,也总还有个标价。于是他吩咐把制造这块金表的模子立即全部毁掉,不留国名、厂名,让世界上再也造不出第二块这样的表来,这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他也只有送这样的表,才能报答刘叶枫的大恩大德。

关涛一听,觉得有趣,说:“真有这么传奇吗?”老广东眉飞色舞地说:“不是吹牛,一九四五年抗战胜利以后,刘叶枫在一次宴会上曾炫耀过这块手表的来历,鄙人也亲眼看见过。”

关涛离了青莲阁以后,又访到了几位当年参加过刘叶枫宴会的人,并得到了他们的证实:白金手表的确是刘叶枫的。

这就怪了!刘叶枫解放前就离开了上海,一直身居南洋,他的白金表怎么会出现在上海呢?是不是他去南洋时,早就有意留下来的?既然此表如此珍贵,又是朋友所赠,为什么又要用它来安装定时炸弹呢?又为什么会在孙副局长送的礼物内出现呢?看来,这都是一个个谜啊!

夜里,关涛独坐在灯下,正在思考这一系列问题时,王允走了进来,说;“关科长,据有关部门报告,刘叶枫已于昨天回国来了。”关涛听了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不由“啊”的一声,“嚯”地站了起来。脑子里立刻闪出一个大问号,刘叶枫这个时候突然回来干什么?

要知道刘叶枫突然回来所为何事,请看下一节“急诊室里的病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