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生活可以故事化,但历史不能编造”(钟表的发现)钟表可以故事,
“一颗璀璨的星从中国文学的天宇陨落了,一颗智慧的头颅终止了异常活跃、异常深刻、也异常痛苦的思维。”1992年,年仅42岁的路遥辞世,著名作家陈忠实发出如此哀叹。
路遥。网络图片
而今,27年光阴溜走,虽世事沧桑巨变、人间换了模样,但路遥热不曾退却。
去年,在改革开放40周年之际,路遥被评为改革先锋。日前,新京报记者专访了文学界的名家和学者,让他们与读者一道回忆路遥的风骨、作品,走近这位文学界的改革先锋。
“什么时候,我才能真正到中水线上去搏击一番呢?”
在自传和文集中,路遥曾回忆投身改革开放时期文学创作时的情愫:
“面对澎湃的新生活的激流,我常常像一个无知而好奇的孩子。我曾怀着胆怯的心情,在它回旋的浅水湾里拍溅起几朵水花,而还未敢涉足于它那奔腾的波山浪谷之中……什么时候,我才能真正到中水线上去搏击一番呢?”
“我们生而逢时,不仅可以目睹一幕紧接一幕的大剧,也将不可避免地要在其间扮演某种属于自己的角色。现实生活中的任何人都不可能逃避自己历史性的责任。”
路遥没有逃避自己的历史性责任。他选择妙手著文章,以笔墨记录时代,并激励了许许多多的青年去奋斗、去改变自己的命运。
陕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路遥传》作者厚夫长期研究路遥和其作品。
在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厚夫表示,“客观而理性地讲,路遥是新时期以来对普通中国人情感与精神产生最重要影响的作家之一。因为他建造的文学灯塔提供了鼓舞读者向上与向善的正能量,让无数读者产生强烈而又坚定的情感共鸣。”
改革开放以来,众多文学名家涌现,并蜚声海外。路遥为何能脱颖而出,获得改革先锋称号?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白烨认为,这与路遥的成长历程和其取得的成就息息相关。
“路遥本人就是改革开放四十周年的标志性人物。正是因为改革开放,路遥的命运才得以转变。那个时代为他实现抱负提供了机会和可能,让路遥能按照自己的追求去奋斗。”白烨说。
于此,路遥当年的感慨也能印证一二。
“我感谢我所生活的这个充满戏剧性的时代,也感谢与我生活在这同一时代的人们。所有这一切历史构成,都给我提供了一种人生契机,使我意外地有可能如愿从事自己钟爱的文学事业,将自己的心灵和人世间无数的心灵沟通……”
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程光炜认为,“与别的作家相比,路遥作品的艺术造诣未必最高,但他的作品具有史诗性,最能唤起奋斗者内心的共鸣。”
“直到今天,他的作品依然能焕发出精神的光芒,不断地展现历史的力量和激情。”程光炜在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说。
“父亲带我一路讨饭,讨到伯父家里,把我送给了伯父”
1949年12月3日,路遥生于陕北清涧县的王姓家庭。他有着那个年代所特有的名字——“卫国”。
用路遥的话说,自己“是从刮着西北风的黄土高坡上爬出来的”。
路遥兄妹八人,他是长兄。由于家境异常艰难,家人常常食不果腹,迫于生存压力,路遥7岁时便被过继给伯父。
多年后,路遥对于被过继一事依旧历历在目,“家里没有办法养活我,父亲带我一路讨饭,讨到伯父家里,把我送给了伯父”。
“我似乎有一种感觉:我生下来就是大人。严酷的生存环境使我的童年是用成人的眼光去看待这个世界,这个社会,这片黄土地,当然这种眼光是用我自己的眼光。”
年少时,路遥有过许多梦想,他梦想着成为国际刑事警察或是研究国际问题的学者。
“也有些时候,梦想变成了一种胡思乱想,曾异想天开地试图将来驾一艘宇宙飞船,到遥远的太空去活捉一个‘外星人’,并把他交给联合国。”路遥在《少年之梦》中写道。
随着岁月的流逝,路遥最终的梦想定格为作家。
路遥投身文学创作,始于1970年。当年,他首次以路遥为笔名,发表诗作《车过南京桥》。从此,“王卫国”正式蜕变为文学青年“路遥”。
路遥作品《平凡的世界》。网络图片
而后,路遥创作了《人生》《平凡的世界》等经典之作,这些作品为他带来了生前身后名。
每每言及路遥创作时的状态,文学界总会不断提及一段轶事。
在动笔写作《平凡的世界》前,为了熟知当时的历史背景和生活形态,路遥仔细查阅了十年间众多中央和地方报纸的合订本,以致于磨破了手指,最终只能用手掌翻动报纸。
为何要从故纸堆中寻求答案?为何不加以合理想象和推测?
对此,路遥回应:“生活可以故事化,但历史不能编造,不能有半点似是而非的东西。”
“路遥把文学当成一种信仰,他把文学看得比生命还重要。”中国作家协会党组成员、书记处书记吴义勤在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说,“文学创作靠虚构,或者说靠想象,这也是合理的。但是像路遥这样的作家,他们的创作真的是来源于生活,而不是在书斋里凭想象去创作。”
用塑料花朵装扮贫乏的园地,这比一无所有更为糟糕
1991年,《平凡的世界》获得中国文学的最高奖项——茅盾文学奖。
对于获奖一事,路遥显得比较平静,“获奖并不意味着一部作品完全成功,因为作家的劳动成果不仅要接受现实眼光的评估,还要经受历史眼光的审视。”
长期以来,《平凡的世界》高居国内高校图书馆文学作品借阅排行榜前列;1988年在央广“长篇连续广播节目”中播出时,《平凡的世界》直接听众达3亿之众;《平凡的世界》已累计发行达1700万套……
鲜为后世读者所知的是,《平凡的世界》(第一部)诞生于陕西的一个矿场——陈家山煤矿。
路遥曾提及选择去煤矿写作的考量:一来可以直接感受煤矿的气息,占有尽可能多的煤矿素材;二来自己要排斥舒适、要斩断温柔。
“我既然要拼命完成此生的一桩宿愿,起先就应该投身于艰苦之中。实行如此繁难的使命,不能对自己有丝毫的怜悯之心。要排斥舒适,要斩断温柔,只有在暴风雨中才可能有豪迈的飞翔,只有用滴血的手指才有可能弹拨出绝响。”
在厚夫眼里,路遥之所以能创作《平凡的世界》《人生》等经典之作,与路遥深刻的文化自信紧密相关,“没有根与灵魂的创作是立不起来、传不下去的”。
厚夫向新京报记者讲述了一段路遥的往事。1988年12月30日,路遥给《文学评论》常务副主编蔡葵的信件中,有这样一句话:“当别人用西式的餐具吃中国这道菜的时候,我并不为自己仍然拿着筷子吃饭而害臊。”
在路遥心中,文学作品如何才能打动读者的心灵?
路遥曾这样作答:“要达到这样的目的,最重要的是作家对生活、对艺术、对读者要抱有真诚的态度。否则,任何花言巧语和花样翻新都是枉费心机。请相信,作品中任何虚假的声音,读者的耳朵都能听得见。”
“无病的呻吟骗不来眼泪,只能换取讽刺的微笑;而用塑料花朵装扮贫乏的园地以显示自己的繁荣,这比一无所有更为糟糕。是的,艺术劳动,这项从事虚构的工作,其实最容不得虚情假意。”
新京报见习记者 陈径舟
见习编辑 贾文程 校对 郭利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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