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内容来自:@GO斑马

以前东西坏了只想着修,现在坏了只想换,总听老一辈回忆过去,那时他们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那个年代,没有什么东西是修不了的。在街头巷尾,随处可见敲着响器走街串巷的手艺人,循着他们抑扬顿挫的吆喝声,出门就能享受到各种各样的服务。

可如今,它们消失的速度是如此缓慢而又如此迅速。缓慢得让人无法觉察,迅速得让人来不及记录。

不禁想,2022年的偌大武汉,还留有哪些技艺精湛的老手艺人?这次我们拜访了5位传统手艺人,聊了聊,他们的故事。

“在武汉,还是找高师傅修相机最放心。”

高师傅名叫高功佳,传说中武汉头牌相机维修师。对于他在行业内“师尊”地位的追捧,在各个摄影群里早已蔚然成风。

店里二手相机玲琅满目,其中不乏一些罕见的胶片机。客人早已熟门熟路——“哎呀,高师傅,快来看看我这相机是怎么了?”

高师傅脊背稍稍弯曲,右手出神地清理相机。灰尘被棉花轻轻擦落,残屑不断被拨开,出现了光泽。等待修理的相机装满他左手边的长柜。

一只手拿着工具将相机上方的螺丝钉拆下,再拧下外壳,各个零件被拿下,一堆一堆放置好。

在眼前摊开的,除了零散的部件,还有高师傅30多年弹指一挥的职业生涯。

小小的工作台上摆满了工具,最打眼的,是一个灯罩都锈满了的台灯,“工具换了无数批,只有这个台灯,从我做学徒时一直用到现在,有纪念价值。”

说起学徒时代,那还得追溯到1984年。

那时的高师傅只身来到武汉,跟从新中国刚成立时,全国仅有4名相机维修特级技师之一的朱礼武学技。

高师傅工作时十分安静,轻声细语,专注手里的活计。有时送修来的相机只是小小的问题,高师傅见得多了,一拆开便知道问题在哪,一个小时之后,被拆开的相机装回原样,恢复如初。

“实在”、“技术好”,是老主顾老朋友给他的评价。

极好的工艺,透明合理的收费,富有人情味的交流,使得高师傅的「美真照相」口碑极佳,顾客从武汉遍布全国。

不少外地相机爱好者将相机寄到武汉修理,凭的就是对高师傅技术的信任,高师傅也不负所托,修好之后,电话告知,再小心包装好,给对方寄回去。

这些年来,他无尽地练习,操弄各式零件仪器,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桀骜,外面的纷扰似乎与他无关,他的江湖只是手中的一方工作台。

十六中门口,不少拎着大袋小袋衣服的人向附近副食店老板打听——

“这儿是不是有家裁缝店挺有名,可以改衣服?”

“呐,就在那儿”,顺着老板手指的方向,看到白底红字「博瑞制衣店」招牌下,一个戴着顶针的阿姨正在哒哒哒踩着一台老式“蝴蝶牌”缝纫机。

经过询问才知道这位是汤家大姐——汤桂兰,负责打扁、钉扣等入门缝纫活,偶尔充当“前台”指路。

就是她告诉我们,如果想要改大小或是换样式,就要走到前面那个路口穿过门洞,在那里可以制衣改衣。

来到店内,映入眼前的是一个30平米的半地下空间,进屋仰头,目光扫射一圈,瞟到不少大牌LOGO。

不大的空间里堆满了一些成衣和杂物,但是她们却毫不在意,穿针引线,乐在其中。

走近前去,汤小桂正在案台上裁剪布料,听说她有一手绝活,改衣不用尺量。全凭双手一拉一伸,然后用一块粉片直接在衣服上轻勾划浅,用别针一别,心里就有数了。

“像是衣服小了,人长胖了,小的也能改大……”谈话间,汤小桂手中的裁缝剪可一点没歇着,“咔擦”一下就把多余的布料剪掉。

看着这位巧手阿姨和坐门口那位阿姨有些相像,一番攀谈后,才得知原来这小小裁缝店,还是个“家族产业”。

大哥汤少明负责制衣,二妹汤小桂负责改衣,小妹汤三桂负责车工缝衣。

我们进入店内看到的一些“明星同款”便是他们大哥汤少明的杰作。

只见老汤在粉色大台子上剪裁布料,归波熨烫,飞针走线,每一根线、每一块布在他的手中,他的脚下,他的针间,仿佛都有了灵魂,历经巧妙的连接、拼合,慢慢组合成客户希望的样子,显现出独特的韵味。

剪缝裁合,汤家兄妹业已三十载有余,他们手中针线在无数块布料上游走,每一件衣服背后的风姿绰约,都浓缩着自家的生活哲学。

「小柯修鞋」在武昌很有名气。

到了胭脂路,问谁谁知道。最初的“小柯修鞋”门面只有不到两平米,小柯基本上是半露天作业,现在稍微扩大了一点儿,添置了一些专业设备,颇有一些工作室样子。

小柯本名柯贤明,应城人,戴着副细黑框眼镜,一点看不出他今年已经50多岁。

提到老柯的修鞋铺,街坊们都要夸,“补鞋大师”、“难得的好手艺”、“性价比高”,柯师傅做活细,收费合理,还全年无休。

一个大伯热情地为老柯打起广告,不少人哦,开车来这里修鞋,有的人搬家了,大老远从光谷也要赶来。

老柯身后有一台修鞋机器,跟随他工作有些年头了,上面布满了铜锈。一双鞋下来,拆跟、磨边、缝线等,需要动用几个机器,每一步都得专注、精细。

虽然长期专注在这工作台,老柯的眼神还是跟以前一样好。

戴着防护口罩,照着鞋底割皮子,平均7s割好一只,唰唰两笔上胶水,拿起烘枪就是一顿烤,动作行云流水。

一双“病恹恹”的鞋子经由他手,马上变得扎实漂亮。

对于需要补漆的皮鞋,也有一排喷枪来精细化作业。

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老柯的妻子陈南英常坐在烘箱前给鞋们消毒、加热,方便分离脱胶的鞋与底。

聊起鞋子,似乎打开了老柯的话匣子,翻箱倒柜给我们找出了柜子里的零件。单是鞋跟就有不同产地的区分,然后根据磨损程度匹配钉子。

信任的客人还会把高档皮衣也送来修,我们去的时候一件皮衣正挂在店里风干油漆。

高峰时期,老柯和他的妻子一天要经手十几双鞋子,价值不菲的鞋子也修过。从检查、匹配零件、修缮、打磨...每道工序都严格进行。

鞋字的右半部分是圭,也就是难得一半。修修补补的这些年,小柯也变成了老柯,不变的是匠人的执着。

梁师傅以前是国企里的钳工技术员,他从70年代开始钻研钟表维修,由此开始了长达四十余年的修表之旅。

他的身子骨看上去很硬朗,虽然伏案工作了一辈子,仍身板笔挺,头发稍微泛白,很难相信他今年已经70多了。

上世纪70年代,收音机、自行车、缝纫机和手表,三转一响,是身份财富的象征,能工巧匠的手艺人也因此风光无限。

当时梁师傅为了生存,在武昌亨达利钟表店工作,由此开始接触修表行业,一干便是一辈子。

“千万莫小看一块手表,它曾是一代人的奢侈品。”

十几平米的店面内,摆着一张维修台,梁师傅端坐在工作台处理精密复杂的钟表,丝毫不管耳旁的车马喧嚣。

拿起一块老式机械表,世界安静得只剩指针“嘀嗒”,旋开表盖,梁师傅仿佛进入一方浑然无物的世外之地,神贻气静。

梁师傅说,当一个好的修表匠,首先要有过硬的技艺。

“一块全自动的机械手表有180多个零部件,每一个零部件都有不同的用处,要逐个了解它们的机械原理。”

从当学徒开始,梁师傅就是一个极爱钻研的人,家里几十本讲钟表维修的书,被他视若珍宝。表的问题出在哪里,梁师傅早就轻车熟路,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那些细小零件,怎么补、怎么镶。

耐心也是修表必备素质,成天盯着零碎部件,检查机械运转,看似枯燥,却是梁师傅的一桩乐事,“每只表都各有特点,很有趣。”

过去几十年时间里,梁师傅检修、保养过几十种手表,遇到复杂结构就得花上半天时间,而他也乐于在那微小世界里,来回摆弄。

靠近胜利街路口的同兴理发,恐怕是这条巷子里开了最久的店。

邬阿姨21岁就在同兴里了,开店30多年,剪头发的单价从5毛钱涨到30块。理发时间也从早上8点半营业到下午6点半。

走入店内,印入眼帘的是充满着复古气息的各种理发造型画报和老式的理发工具,没有喧闹的音乐、没有华丽的装潢。这里是武汉为数不多的还保留着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风貌的老理发店。

邬阿姨告诉我,很多人都是慕名来烫复古卷发的,古老的手艺与现代发廊不一样,烫出来满头的小卷发特别迷人。

店里也没有价目单,老板看发量来定价,毕竟是手工活,实打实一分钱一分货。

当我坐在理发的转椅上那一刻,仿佛回到了儿时光景……

老板沿用最传统的工序和技艺。「同兴理发店」的剪子咔嚓作响,继续演绎着发尖传奇。

对于街坊们而言,这里是温暖的存在。他们打小在这剪发、剃头。结婚生子后,再带小孩回这剪。几十年都是这些熟悉的面孔,来来往往。

“那么多年老顾客,都有感情了。我们若不做,他们去哪里做头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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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一事终一生,不为繁华易匠心。

世界再吵杂,在手艺人的内心里却是一片安静的森林,多少年里坚持着同一件事情,小小的屋檐下,历过多少日月星辰。

曾经老一辈的必备手艺,如今代表的是传承与坚守。希望他们可以留久一点,再久一点。

info

「武汉·老手艺指南」

【美真照相】

三民路13号

【博瑞制衣店】

一元路27号

【小柯修鞋】(胭脂庭院店)

胭脂路候补街93号

【梁师傅若深珍藏钟表店】

武昌区中华路街红巷古玩城,H115号门面

【同兴理发店】

胜利街同兴里3号

编辑:倩儿

摄影:CHEN

设计:胡了叭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