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古代的时间

在古代，时间是一个观念，还不能以实物来表示，是一个抽象的概念。

-1- 最早的时间观念

追求稳定，追求规律，是人类的天性。看到日出日落、月圆月缺、春去秋来，可以想到原来时间流逝是有法可依、有迹可寻的。于是人类开始为时间的运行制定了一套量度的法则。一早一晚为之一天，一朔一望为之一月，以日月之象为时间之基准。四季交替便是一年。这便是最早的时间观念。

-2- 观天文化

我们现在知道月球是地球的卫星，知道地球围绕太阳运行，也同时知道一天并不是固定的24个小时。甚至爱因斯坦提出，时间是相对的。与其说我们看到时间的规律，倒不如说我们先入为主并一厢情愿地希望时间是有规律的。这个宇宙不是混沌的，这个世界不是偶然的。

有了时间观念便想拥有掌握时间的器具。从来所有反映时间的媒介都是天象，是日出日落，是月圆月缺，是春暖花开，是夏日炎炎，是秋高气爽，是寒天白雪。量度时间便能了解天象，再从而认识天道。知道时间，就知道宇宙的规律。总而言之，天地是互为表里的，天上的变化会在地上的生态反映出来，同时地上发生的一切也可以转过来影响天象的转变。这就是古时人类对天地变幻的解释，也同时萌生了人类对掌握时间的渴求。

要掌握时间，从而了解天道，可这不是通识，不是人人都可以拥有的知识。在几千年前，研究天象，了解时间，是特权。皇帝是天子，被誉为是上天委派掌管人间的代表，皇帝就代表天。皇帝不容许百姓猜测质疑，他又怎会容许大众轻轻松松就知道时间，所以以前的人只知时间的存在，却不能仔细掌握时间的运行。在中国古时，朝廷会特别设立钦天监这个职位，其职责就是制定历法。在世界不同的角落，许多古代巍峨的建筑，其兴建的日的都是为了观天，或用来标记天象运行的规律。

-2- 时计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一直以来，人类都希望制造出可以反映天象的仪器。对日常生活有实际的指导作用。知道春去秋来可有助于农耕，知道潮汐涨退可有助于捕鱼。

那些月相（moon phase）和等式时间（equation of time）究竟有什么用途？现代人有需要知道何时是新月，何时是满月吗？我们需要知道一天其实不一定是24个小时吗？我们也许真的不需要知道这些。但在古代，这种对掌握时间的渴求是一项崇高的理想，是一种追求知识的坚持，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

只是我们现代人把时间都变成理所当然的信息，忘记了在古代，要知道几时几分，要知道为何月亮会少了一角，几乎是匪夷所思、耐人寻味，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谜。

二、东方时计千年的演变

-1- 日晷

最早用来量度时间的器具应该是日晷。插一根竿在地上，随着太阳东升西落，竿投在地上的影子也跟着由西至东并不断拉长或缩短。

在冬天，投影会射在盘下方的半圆处；到夏季，投影就会在圆盘的上方出现。早期的日晷通常都是大个地安放在皇宫之内（在北京紫禁城便有一个），后来为了要把这个时间的信息公开给广大群众。

-2- 铜壶滴漏

随着民间对掌握时间的要求愈来愈多，便出现了铜壶滴漏。简单来说，就是靠泄水来量度时间，水面上再放制或木制的箭形浮标，随着水量多寡，浮标跟着升降，再配的刻度，便能指示出时间。

正因为如此，所以最早的时间单刻。中国早期把一天分为一百刻，大概每刻就等于14.4分钟，我国早在商代已经出现了滴漏这种计算时间的工具，虽然现了不同的改良版本，但是其原理大致是相同的。

-3- 浑天仪：“第五大发明”

经过几千年的研究发展，时计有了进一步的改良。东汉的张衡早在约公元一世纪便已发明了浑天仪，已经懂得利用力学和齿轮来反映自然规律。到了北宋，苏颂在约公元1000年重制张衡的浑天仪，并且在原来的基础上加入人类历史上第一台擒纵装置，比西方早了400年。

所以坊间曾经有人提出，中国古代不止有四大发明，其实应该有五大发明才对，时计便是这第五个。但中国人对时计的研究在苏颂之后就无以为继，时计的火种从此落人西方人手里，并由欧洲人发扬光大。

-4- 现代腕表设计的源泉

大家有没有想过，现在的表为什么会是这样子？公元前3500年在埃及已经有日晷，在我国最早的铜壶滴漏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000年。其实，表的指针，就是日晷的变奏；机械表利用发条弹簧来提供动力，然后借着擒纵系统来管束动力的输出，跟铜壶滴漏量度时间的原理一样。

换而言之，时计可算是最古老的工艺之一，不仅有几千年的历史，到今天我们仍然可以在现代高科技的产品上找到几千年前人类文明的足迹和印记。不只是那些如珐琅彩或雕刻等传统工艺，光是表面那支针、都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了。

三、西方时计的兴起

西方时计的发展，在公元十四世纪随着“擒纵系统“的发明而开始踏入一个新的里程碑。基本原理可看以下视频：

擒纵系统结构演示

-1- 航海促进时计技术发展

之后的两三百年，不少表匠不断在擒纵系统和摆轮游丝上钻研，务求令当时的座钟越来越准确。这时大家会问：为什么西方在钟表技术的发展会由公元十四五世纪开始便如此蓬勃发展？

最主要的原因是经济的发达随着国富民安、上流社会对新兴玩意需求殷切；同时贸易频繁，科技的研发也得以精益求精。更重要的是，航海钟（marine chronometer）的发明也促进了航海业的发展，让西方文明踏入帝国主义之路，也从此令西方列强在军事和经济的发展上更领风骚，领导全球。所以可以这样说，在过去几百年、西方文明主导着全球的发展，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由时计立下基石的。

-2- 技术迭代：由英、法到瑞士

由于要把钟携带出海，摆轮游丝便取代了钟摆作为机械时计的主流设计，当时法国和英国都竞相研究，希望可以制作出更准确的航海钟。当时出色的制钟师主要都是来自法国和英国。发明陀飞轮的亚伯拉罕-路易斯·宝玑（Abraham-Louis Breguet）是法国人，发明航海钟的约翰·哈里森（John HHarrison）是英国人。

在公元十六至十八世纪这三百年间，钟表业的权杖基本上还是掌握在英国人和法国人的手里。不过由十九世纪开始，很多表匠都选择到瑞士扎根。

-3- 为什么现在瑞士可以成为制表王国？

十六世纪初有很多逃难的表匠和金匠都去了瑞士日内瓦。至于为什么逃难可看这个视频～

血腥的圈地运动，资本主义剥削起源

曾几何时，日内瓦满街都是表匠、金匠和珐琅技师。由于竞争太大，于是当中有些就搬到侏罗山区继续工作，所以制钟、制表技术就在瑞士遍地开花。

除了技师还不够，制钟制表业要有更进一步的发展，可以支持大量生产，劳动力是不可或缺的，而居住在瑞士山区的人民就提供了这个劳动力。因此，瑞士拥有了足够的劳动力且税制没有那么严苛。随着航海业和贸易的发达，瑞士生产的钟表开始行销全球，出口远至印度、中国和日本。扎根于日内瓦的老牌表厂有很多：

江诗丹顿于1755年创立、百达翡丽于1839年创立，名士于1918年在日内瓦注册。

在瑞士其他地方，各路英雄也尽展所长，纷纷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宝珀在1735年于Villeret（瑞士的一个小镇）开创；

亨利慕时 于1829年在Le Loele（瑞士力洛克）设厂，后来才搬回故乡 Schaffhausen（瑞士沙夫豪森）；

积家 早在1833年已经在Le Sentier（瑞士汝拉山谷深处）生产零件；

芝柏 则于1856年在La Chaux-de-Fonds（瑞士拉绍德）成立。

这些品牌到今天仍屹立不倒，表迷对这些名字更是耳熟能详。但其实在过去二百多年的薪火相传间，也不是没有惊涛骇浪的。两次世界大战和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经济大萧条并未足以打沉瑞士制表人的斗志，但七十年代电子表的兴起却儿乎拖垮了整个瑞士制表业。

四、电子表的冲击

随着合成电路板和石英科技的成熟，电子表以势如破竹的姿态冲击着传统机械表市场。

-1- 日本精工发明石英表

精工在1969年推出史上第一枚量产的石英表 Astron（阿斯特朗）。最初的石英表，其造型跟传统机械表没有太大分别。机械表与石英表的区别可以看下面的视频：

机械表VS石英表

-2- 电子表横空出世

1972年，Hamilion（汉密尔顿）推出了史上首枚利用LED屏幕显示的电子跳字表Pulsar（脉冲星），电子表开始威胁传统机械表的地位，也间接把瑞士制表业推向没落的边缘。电子表初推出时也不便宜，当年一枚精工的阿斯特朗，金壳的，售价可媲美一辆丰田的Corolla（卡罗拉）房车。当年的脉冲星也是金壳的。但跟所有

电子科技一样，随着技术越来越普及，制作成本便急速下调，电子表变得越来越便宜。除了日本制作的电子表外，中国的香港也很快成为生产电子表的基地。瑞士品牌也曾经为了生存，尝试转营生产电子表，但毕竟瑞士生活指数较高，薪金也高，生产成本远远高于日本和中国的香港。

结果由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开始至八十年代中期便是瑞士制表业前所未有的黑暗期，有很多表厂纷纷倒闭，有很多品牌名存实亡，有很多生产商要兼营其他产品的业务，剩下来的也只是苟延残喘，真正能够屹立百年而不衰的腕表品牌，其实寥寥可数。

现在大家见到的品牌，其中很多都是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期才重新注册的，之前其实已经停产了很多年。由八十年代中后期开始，机械表才开始苏醒。究竟是什么唤醒了那些沉睡了十多年的齿轮？是什么再一次让机械表发出美妙的滴答滴答声？

五、机械表复苏

2007年瑞士机械表的出口总额高逾150亿瑞郎，大部分是成表（一枚完整的表），数量差不多接近2600万枚。人人都买表，瑞士制表业从未如此蓬勃过，新品牌如雨后春笋般相继面世，就是在过去五百年的钟表发展史上也从未出现过如此的盛世和百家争鸣。

瑞士制表业由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复苏，到九十年代急速发展，到二十一世纪进入竞争激烈的战国时代，整个工业和市场在过去三十年来变化很大。

-1- 反数码科技

为什么机械表能够再一次流行起来，大行其道，有几个原因。

其中最重要的一定是经济形势。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机械表被石英表打击得一蹶不振，其实幕后黑手是当年的石油危机和随之而来的经济萎缩。但随着八十年代全球经济的复苏，奢侈的高级消费品再一次蓬勃发展起来，机械表也借此如火里凤凰，轮回再生。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迎来了数码时代。传统的模拟世界被数码电子所取代。黑胶唱片和卡式录音带被迫要给镭射光盘让路，菲林被数码摄影赶至穷途末路，手机取代了固网，谷歌和雅虎替代了图书馆，电子网页挑战传统的阅读习惯，互联网建立了新类型的人际沟通模式。

在这个数码时代的大洪流中，机械表便是其中一种反动反思的手段和安慰。机械表是古老的传说，是思古的幽情，是温婉的寄托。

-2- 永恒的象征

有了有利于机械表兴起的背景，再需要的就只是宣传的推波助澜：百达翡丽过去十多年的广告都一直在宣传他们的表是可以世代相传的，机械表被赋予永恒不息的象征意义，是个人甚至是人类的文化遗产。

001年百达翡丽的时计历史馆隆重开幕，成为当今全球藏品最丰富和最有价值的钟表博物馆。1989年时开始有这个构思，前品牌主席菲利浦·史东（Philippe Stern）先生在过去三十多年来已不停地从世界各地搜罗珍贵的古老钟表。馆内收藏了2000多枚时计产品、超过7000本有关钟表的书籍和约200件古老的制表用具。

搜罗过程中的买卖和存档已重新勾起大家对机械表的重视，博物馆的落成更把钟表作为不朽工艺的尊贵地位推向历史高峰。大家再一次认识到时计可以是一种永恒的艺术。而百达翡丽的时计历史馆也是过去几百年来钟表发展史上最重要和收藏最丰富的博馆。

-3- 关特·布鲁姆特

谈到机械表中兴有许多原因，但如果要选其中最具决定性的人物，已故的（Gunter Blumlein）先生当之无愧。

最初在Junghans（荣汉斯）工作，1981年担任当时濒临倒闭的万国表（IWC）的顾问，后来一手带领万国表和当时一样遇到经营困难的积家起死回生。替万国表找来Porsche Design（保时捷）这个合作伙伴，在1985年再推出当时根本没有人造的机械复杂款式Da Vinci（达·芬奇）系列。

与此同时，先替积家找来爱彼注资，再把积家经典的Reverso（翻转腕表）款式重新推出市场。借着他的远见和努力，大家再一次把目光投向了已经沉寂了十多年的机械腕表身上。后来到1990年又帮助朗格重见天日。

当时拥有这三间表厂的是LMH（Les Manufactures Horlogeres）2000年时，母公司Mannesmann把整个LMH以28亿瑞郎卖给Richemont（历峰集团）（集团又再从爱彼手上购买积家余下的股份）。这时腕表工业已经进入竞争激烈的战国时代，而点起那星星之火的，正是在二十年前拿起火把的布鲁姆特先生。

可惜很不幸地，布鲁姆特先生在2001年因癌病去世，未能看到尘埃落定；但至少他已看到战火燎原，看到一个腕表大时代的诞生了。

-4- 让-克劳德·比弗

提到关特·布鲁姆特先生，也不得不提另一位对机械表中兴举足轻重的人物，他就是让-克劳德·比弗（Jean-Claude Biver）。

年轻的时候曾经在爱彼和欧米茄工作，1981年的时候买下当时完全没有生产的宝珀（Blancpain）品牌，建厂造表，更许下只造圆形机械表的宏愿。这个决定在当时来说不光是冒险，简直是疯狂。不过后来机械表的发展不但证实了他的远见，也证明了他起死回生的神奇力量。

先是重振宝珀，又把欧米茄推上高峰。离开Swalch Group（斯沃琪集团）后，又再次把已沉寂了一段时期的宇舶（Hublot）弄得有声有色，变成近年来最炙手可热的品牌，更让它红得被LVMH（Louis Vuiltcn Ma＆eumlitHennessy）收购。

机械表的复苏也许是大势所趋，但如果没有上述两位军师将领推波助澜，也许机械表的发展便不会如此一日千里。

六、大集团崛起

随着机械表愈来愈受欢迎，品牌愈来愈多，在群雄割据之际，也同时造就了大集团的出现。

-1- 斯沃琪集团

由海耶克先生（Nicolas G.Hayek）一手带领的腕表王国于1983年创立。前身叫SMH，到1998年才易名为斯沃琪集团。

最初只有四个品牌，分别是天梭、欧米茄、浪琴和雷达。最初这四个品牌都被廉价的电子表打击得一蹶不振，但凭借斯沃琪的成功，集团有资金赶上机械表中兴这个大趋势，更借此乘风破浪。

经过不断收购合并，斯沃琪集团现在已成为全球最大的腕表集团，占全瑞士腕表制造业总额的20％，2007年的总利润接近60亿瑞郎。除了拥有十九个腕表品牌外，还拥有众多机芯和零件的制造厂房，几乎垄断某些零件生产的业务。

斯沃琪集团是当今瑞士腕表制造业的巨人，海耶克先生也成为缔造历史的伟大人物。可惜，他在2010年因心脏病与世长辞。

-2- 三分天下

另一个崛起的大国便是历峰集团。历峰集团于1988年创立，最初以生产烟草起家，于1998年全力发展奢侈品市场，成功收购当时已经拥有卡地亚，江诗丹顿、伯爵、名士、万宝龙等名牌的Vendome集团。现在该集团拥有十一个腕表品牌。

除了上述两个最大的腕表集团，LVMH（Louis Vuitlon Modenml：Hennessy）旗下有豪雅、真力时、宇舶、Dior（迪奥）和Chaumet（尚美），最近更注资爱马仕集团，又全数收购了宝格丽集团，大有要跟斯沃琪集团和历峰集团在腕表市场上三分天下之气势

-3- 德国和日本

一直以来在文中所提到的全是瑞士制表业的情况，数量上瑞士制造的就占了95％。那么余下的5％是来自什么地方？

以前英国和法国都曾经是制表王国，孕育出很多杰出的制表师，但现在都不复当年了。现在有高级腕表出口的国家只剩下德国和日本。

德国顶级的两间腕表生产商朗格和格拉苏蒂都是来自 Glashulte（格拉苏带）。

日本则以精工作为挑战瑞士高级腕表的桥头堡精工除了生产石英表，也同时制作精美和复杂的机械表。虽然产量不能跟瑞士相提并论，但至少大家在谈论高级腕表时，也不是只有Swiss Made（瑞士制造）这一个选择，德国制造和日本制造的也很有品质

-4- 中国制造

其实近年中国腕表品牌也有奋起直追之势。在1955年创办的天津海鸥牌和上海的上海牌便是中国高级腕表的代表。海鸥牌早在2003年已推出自制的陀飞轮，在2006年时，更成功研发了双陀飞轮。

除了陀飞轮，他们还有自制的自动计时和万年历机芯。而上海牌也在近年积极发展，几年前推出完全自制的手动陀飞轮，今年再推出全新的自动陀飞轮。

也许现在中国制造的腕表不管在科研上、在市场推广上和在销售网络上，还未算冲出国门。但相信假以时日，中国制造的高级腕表必定可以得到更多人的认同，足迹可以走得更远，机芯内的滴答声可以在世界更多不同的角落响起，使全世界的人们认识到中国作为时计的发源地，又再一次重拾制作高级腕表的技术和工艺。

参考文献：余宗敏《完全腕表手册》北方工业出版社